愿肉身妥帖,灵魂安稳
天,有一点点凉,还有一点点潮湿。
起来的时候,朦朦胧胧的,热了昨天剩的两碗酸菜汤,一人一碗,就开始装那些准备好的东西。母亲有一个常年使用的布兜,里面已装满了,几个苹果、猕猴桃、香蕉、鸡腿、红肠、还有自己烤的面鱼。
家里有几只桃木的模具,有木鱼的、小花的、月饼方块的,保存近二十年了,还和新的一样。把面发好了,就扣在模具里,在烤箱里烤,然后用红色的食品色上色,给鱼点上红亮亮的眼睛,再刷刷鱼鳞,就成了。
出发的不早不晚,但还是堵车了,城市四处在修地铁,特别是肿瘤医院附近的车流更是越来越多的汇集,许多人都赶在周一复诊、探病、住院,远处的医院仿佛越来越高耸了,原来又多了住院处,心想着,又该有多少人处于疼痛、悲苦之中。
我们就慢慢的等车寸寸的移动,听司机师傅的对讲机阵阵的传来声响,王哥,去吃狗肉啊?
另一个喊道,吃也不去狗肉馆,自己捉去。
只见师傅回了,忙着呢。
“挣两个钱不容易,老婆孩子都等着过年呢,到时候,人家吃肘子你吃菜,难受不?”
师傅们也许是累了吧,想着什么时候聚聚,做炖狗肉吃,再喝点酒,七嘴八舌起来,叫人鼓噪。电波里传来的是皮草的广告,隐隐约约的,我近乎要睡着了,但不一会儿车终于动了起来。
殡仪馆门口,照例停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推车,上面挂着金灿灿的元宝,金条。还有一处小窝棚,散养的大公鸡,不怕冷的就在雪地里走来走去,近乎是乡村的感觉。
买了些什物提着,向里面走越发的冷了,头顶的太阳是浑圆的,但被云彩遮住了,是朦胧的一面鼓。
一切都是照例的吧,二号楼取了牌位,告示牌是深蓝色的,标注着永久不搬迁的白色字,泛着冰凉。
下楼,往远处走去,在一排排雾凇似的树下,一号楼的空地上,选了中间的位置,摆了许多纸盘和吃食,一一放整齐,再燃一炷香。
风凛冽的每每按动打火机就扑灭,用手拢着火光依旧微弱,一个旁边站着的中年夫妻见了,让男人送来了一只火机,又是小心翼翼的终于点着了,心里有点感激的意味。
而这时,母亲已把剩余的插到了那面鱼上,头低了下来开始落泪了,我没有说话,把毛衣的袖子从大衣里拉长了,做了一个个合掌的手势,鼻子也是热气腾腾的。
再到炉火旁,有不少都是老太太带着儿女,或是一家几口的兄弟姊妹围在一起的,于是也让我想起了给奶奶、爷爷祭扫的日子了。
他们在蜂蜜山附近的一处,山清水秀,故土不离,想起去祭扫的时节,是已过了清明的夏天,山坡上不热,有郁郁葱葱的灌木,叔叔们准备了十几样,还带着白酒,祭拜过了就慢慢的走,每个人都好像在回味着什么。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在七彩的云霞上自由的飘荡着,后来,漫天又都是粉紫色的梦幻,也许是他们知道了,我回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很恐惧生死。
因为想生而不愿死,并且想活的很久很久,想去更多的地方,想看更远的世界,我会在沉睡中醒来,忽而发觉这一生总归要死去的,格外的恍然、伤心,也为了想留住什么,而刻意的去做些事,反而弄巧成拙。
渐渐相信了灵魂的存在,可以接受肉身的离去,要好好的活着,那些改变不了的事,就要接受。
人总是怨恨离别的,其实离别没那么可怕。
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覆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看一个人说:人生,或许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携带着一颗心的羁旅,心醒着的时候,就把皮囊从内部照亮,荒野中就有了许多灯笼。是啊,一具肉身而已,非要把它弄的焦虑不安,日夜翻滚不可才好?
佛经云,人没有解脱时都在六道轮回之中。
倘若,临命终时仔细去勘验,如果灵魂从脚心离开就是堕地狱,也就是全身都冷了,脚底还有温度,这是说明他从脚底走的。
从膝盖走的是堕畜生道,从肚腹走的是堕饿鬼道,从心口走的是生人道,从眼走的是生天道,往生极乐世界是从头顶走的。凡是生到善道,身体一定是柔软的。
那么,就柔软下去吧。
感恩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