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想象力与抵达力



人生不止是苟且,还有诗歌与远方。每个人都渴望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我非常清楚,自己有太多苟且,太多无奈,太多不堪。有时,没有诗情画意也倒罢了,但是,往往一地鸡毛。当你仰望星空,憧憬美好时,脚下总不小心踩一泡狗屎。然而,这就是生活。
人的衰老,不仅是身体,更有心智。最尴尬的是对远方的想象力和抵达力在锐减。杜甫笔下的“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老夫狂更狂”,东坡笔下的“老夫聊发少年狂”都让我感佩。人说,少要持重,老要张狂。我清楚地知道,张狂是需要底气的,张狂的张绝不是张牙舞爪的张。
某日大早,一直创业达人的Alice女士发了个滚烫的心灵鸡汤:“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因为我喜欢的东西都很贵,我喜欢的远方都很远,我爱的人超完美。”这是一个正值芳华们80后挑战自己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以奋斗的激情催化人生的沸点,这是他们这代人拼搏的动力。一箪食、一壶浆,居陋巷,人也一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那是颜回的淡泊。现实生活中忙于个人追逐的年轻人承载着这样的理想不倦奋斗,也值得尊敬。但是,在物欲横流,消费主义横行的时代,保持一颗淡泊的心很不容易。

儿子小时常谈自己的理想,比如开什么车,比如周游世界,比如吃遍天涯,比如娶个洋妞。有次小子作阿Q式狂想,有点忘形:“老爹,我也给你找个外国女朋友,咋叽(怎样)?玫瑰哩(美国的)。”我说:“拉求倒吧,你不要到时候混得不行,带个非洲难民忽悠你爹。当然,我们也不能嫌贫爱富。也算你娃一片孝心。但爹要告诉你的是,中国古人说的美人很白,那叫颜如玉。这个色差太大。当然,我们父子没有正型,一笑了之。
近来,每每静思,反观自己,人到中年万事休。宛如釜底抽薪,就像高压锅把肉炖烂了,开锅时得放气减压。面对物欲,所求甚少,而且正在做减法。是谓家良田万顷,日食斗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李渔在《肉蒲团》里写的那个发誓阅尽人间美色的未央生,风流至极,在人生的肉蒲团上幡然悔悟:妇人腰下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于是,一刀了断是非根,从此向佛。佛,不仅是博大的慈悲的,更是宽容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割掉老二,立地成佛。
那天调侃一个低调而简朴的富翁朋友。我说,你现在可能最后悔的事是挣得钱太多。面对这么多钱,不知道怎么花,也是件痛苦的事。老闵又学庄子的样子给他演绎了一个段子:有个老汉进城,看到花花世界、酒绿灯红,大开眼界,遂有所思,那情形是: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灯红酒绿处,全是扛硬人。老汉吼的大发感慨:日他妈的,当年爹们硬,政策比爹们还硬。现在政策软,爹们比政策还软。

我说,就低层次的欲望而言,吃,吃求不动。而且大多数情况下,就咥一碗面最爽。喝,喝求不动,美酒佳肴再好,挡不住你三高。旁边一个朋友意味深长地调侃,那就干点别的吧,他说,就这个心脏这个血压,干点别的也得轻拿轻放。正如踢足球,轻拿轻放,你合适了,球乐意么?足球迷人不在足球本身,而在球星。比如惊人的世界波,精彩的凌空抽射,禁区内的倒挂金钟等等。人生三晃,一晃大了,二晃,老了,三晃,没了。身体不好尤其不敢胡晃,其结果不止是头晕。
三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时不要讥笑小国寡民,那恰是知足常乐。人老了,身上的浮躁少了,不再仗剑江湖,什么“剑马求不得,狂歌走天涯”,什么“倚剑天外,射雕云中”,这些统统是耍剑。孰不知,有时候,远方并不远。正如佛在心中莫远求。只有放下贪痴嗔念,才知宁静方可致远。忽然想到传说中的葵花宝典的秘笈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所以,人到老年,或醉心艺术,或皈依宗教,都为了寻找内心的淡泊与宁静。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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