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伍)
陈公礼经常坐在校室外一块石龟。青石雕琢得还是粗糙,本来龟只是龟,不知何时有的,自从公礼他们一众人来以后,大家看到有只长宽四五尺的石龟,便时通灵感。在龟背上画了洛书。有了洛龟后,大家闲谈时就会说,去,到太一游宫去。有时集会训话,公礼便站在龟背上,向着师生讲些激励的话。学生里暗地给了个外号,叫神龟飞训。公礼每次要先脱了鞋,再往龟背上站,语速快,两只手飞来飞去像鸟那般。倒是他自己一人时,坐在洛龟上,哀愁感叹。他的太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皮肤出奇的白,已经接近原生色。洋人见了,也觉得白。
有次天热,竟躺在上面睡觉。到了秋后,手臂痛的很,屈伸不用。还有些麻木。自知是卧石龟受凉气,自己煮了几碗温经去痹的汤药,又找嵘涛刺了针,艾灼了火,也是时好时坏。又从药堂“万金绕”访了膏药贴上,也未尽根。有天晚饭喝酒,突然又觉得肌肉里惕动,边吃着淮山羹,边自掐经脉。他的太太皱皱眉头,说,你再试试你的那些方法,效果再不好,不妨我给你治。这让公礼哑然失笑。只说要得,好的。心中暗想,熬汤她是会一点,治病,何从谈起。自己娶了个年轻老婆,却总不太有兴趣,心思都在医上。还好门当户对,太太也是书风家里的秀女,不计较这个男人的耿直和稍微无趣。她自己忙于插画和茶,也有时间了就去画画,读的书也多。
“我看你是筋骨间病了,针不效,药不达,艾火照理会暖,但事实在你身上不太好。”太太身体一向病痛不多,心怀里不多坏事,也不吃辣,养的花也活气。
“当真治得吗?不要讲大话,针药家里都有,你想在我身上玩一玩这些,就当个娱乐,供台上有把我与师父盟誓学秘时见了血的针,就用那把。”陈公礼站起身,去取了那把针。针装在九节油桐罐里。这是自己与师父很多年前的信物,后来供着,时时存想。血迹还在针尖,马口铁却是已有些旧。端着针,看着小龙盘尾,感觉师父又在身边。只可惜真的已不在。有年赶赴瘟疫病地救人,不幸惹了,自己又太虚劳,匆匆走了。太太劝他放回,需要不到这些兵器,她也不敢。说了:“你们这些医生,有些心事怕是不好揭穿,日日想着治疑难奇症,想的入了魔,这就好像有人想当官发财,本是无太多区别。你们不过披了个救死扶伤的斗篷,当真心里想的都是舍己为人么?平常些好,我看你这臂痛不好,是心情问题,又劳又累,有了假期去钓钓鱼,太阳底下多晒晒,怕也会好。”
太太倒是真把陈公礼治好了。前后花掉个把星期。公礼问她,哪里学来的,还是突发一想。太太笑:“偶尔读到你书格上的一本医书《韩氏医通》,书上说,有痿痹疾者,偎卧患处于壮阴之怀,久之生气和浃,病气潜消。见你痛苦日久,又想你自己本是医生,不便先提这种治法,免得伤你心。”“真好,不错的。”陈公礼跑去书房找书。太太见他欢喜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真是个医痴痴到了入魔,倒也并非想向公礼讨要几句动情话,她不欲求这个,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反倒觉得这很可爱。她拿了自己身体用人气体热偎了公礼手臂,自己其实后背有些凉汗出来,知是流通过来,也想,医书上都是好东西的多,可有的人太端重,也不是太端重,只是人总有失略处而已。人气是药,要的是心无旁骛。公礼翻到了书页,看了又看,出了书房,说了句惊天动地的话:“华茂春松,华茂春松!”他把这句曹植的诗说了出口,夸自己的太太。太太说,怕是需要减肥。于是他又改口:“荣曜秋菊,荣曜秋菊!”还主动抢了洒壶,装一半水,跑到露台上浇花了。
也问人生怪鱼的事情。问太太:“如何看的?”太太回着:“我不过读的一些闲书,见识浅薄,略知道有姜嫄见了巨人履而生弃,有娥氏吞玄鸟卵而生契,又有陆终氏的妻子怀孕,从右肋出二子。我讲的不过是闲书上看的神话,讲不出太深,与你熟知医史比,太幼稚的,慎公说的对,世上事总有不解的惊奇,我也想说,世上事也有一草一木的可爱,你当好好浇花,也爱惜身体,将来诗书腹华,医技高超,剑气如兰。”长的秀丽的人,怕是情思也高,讲了这番话给公礼,使他呼吸也觉得轻快些的。
慎诗雷离开陈公礼当时在上海的医学校后,便去的苏北某地。那里闹了疫病。经他施治获痊者甚多。只是他对外没有宣自己的名字。上海那边也就不知慎公去了苏北,以为他又隐修去了。当时在上海,有报纸刊发他的医家事迹,求治者一时过多,让慎诗雷有所辛苦。日日下来,逐渐感觉自己的罡气愈散,因此也就闭门走了。大雨滂沱之中,简单行装,也无书稿,素志通常是放在心中,也不喜饮茶,连茶具也无。他雇了辆带褥子的车马,摇摇晃晃地睡了,醒来时,车夫叫他,说不好再往前,都是疫区。只有走一些路。还只是到城外,便看到有人得了肠痧,急将病患头顶红发拔了去,又将腿弯、指头皆刺出血,将口抉开,喂白鸭脚花,又把瓠子囊中的净水泡了三栀,与人灌下,救活了肠痧。又见了发斑不出,用了白蜡烛点点火照熏心胸腹背,只见红斑隐隐,只在肌肉中硬是不透,他当了自己的银表,换来一升羊乳叫人喝下,起透就得了自痊的机会。
这个发斑的姑娘得救,孤儿一个,不过十七八,要报答慎公,慎公开始不答应,姑娘情重,说你来苏北救人,总要个帮手,我替你烧饭洗衣,总是好的,不然忙下来连口热饭也吃不到,医生也是要生病。慎诗雷一向独来独去,也没有带过女人,谢过就自己走了。姑娘在后头跟着,也不逼人,也不装苦,好像一只小猫蹑步停停走走,于是慎公说,那就是只小猫也好,一起流浪一阵。
街衢市镇,与里巷乡村,已是沿门传染。也见有教士带了一些修女来。到处可见鼻如烟煤的人。有人也发了疯,扬着手掷着足地谵语,样子吓人。本地医生少,有的也早远走。有些稍懂的人家,用了一些大概八寸长的稻藁,做了绹结,门口洒了烈灰,用来辟邪。更是烧了火头,火里有硫磺。于是经过时只好掩鼻。官办向大家分发一种小汤,叫人喝下避疫。大概有苍术、川芎、干葛、甘草。慎公叫小猫去领来一些,汤里温气出来,因为要加上葱头与姜片。只觉得这种不分寒热的防治不够慎重。又找见了几个本地医。几个本地医家言,官办不懂,这次疫病是要急性热病滋阴。并将大家已经细列的方阵给了慎公看。
医家怕总是不肯轻易示外人方的,以免横生枝叶与是非麻烦。这是慎公要看,一番言语里叫人看出有修。但还是叫人抵触。他说,我是自上海来,专为疫病,他自知一人难为,想要联合,片语将人有所打动。行内人识得,却也并非会马上接纳。这也在常理中。虽在春月,但满处见有鼻如烟煤,知是邪热燥热。所以对官办分发的小汤感到迷惑。先是不被本地医人太过看重,既是看病,那就随视,恰好医堂中有人高危。饮冷,时发谵语,小便是短涩,随时点滴遗出。大便六、七日不通,腹满,不能食。本地医生,给了几次发表消导不见效。慎诗雷看到,知是误表,伤了真阴,此时已是疫毒传入阳明腑,邪热要是不作凉下,真阴救不回,那就往生了。脉洪数,唇焦口燥,舌苔厚腻,还有芒刺。只有头汗出,人是壮热烦渴。他给出治法,大承气加生石膏与麦冬,快服下即可得救。
众人拦住,生怕攻下虚了人,又见生石膏量大,还要与芒硝同用,直觉得太猛。问为何不用六味饮再加凉药,诸如药力性厚的苦参、山豆根,再给童便与贝母,是作清热。慎诗雷力驳,仲景大承气汤加石膏、麦冬,胃肠中之邪热疫毒可下尽,又可救阴,不要耽误。并力数近二三百年来,有两大主流,温补与滋阴。前有大医徐大椿砭斥《医贯》流弊,但仍不能醒众人,各辈仍是奉《医贯》与温补之说,不知救人者天下五个,附子、人参、大黄、石膏、麻黄。不操活人之术,良术不展,只怕一不小心人就作了庸人,到老扼腕。温补法,用于虚证,外感与传染之病,有热证,热即津液被伤,而有人竟固步拘在滋阴救热伤,而不问热所何在,滋阴法所用有温热者不当全错,只是胃实者,当先攻其实,有阴伤兼见,合调养阴药,同下,此人正是此,要不急救,怕是疫鬼阴差真要拿他走了。
终不容易,小小服下,病人感觉口感舒适。一众人不再争闹。小猫不懂医,在一旁看着,穿着戴着药浆泡过的粗麻加缝软棉的防护裹,听着刚才先生的言词,暗中佩服。病人连着服了几次药,下来黑酱粪半小桶,是臭不可当,身热退了大半截。谵语停下来,正常地叫唤要喝凉水。给了几碗,喝完竟小便很多,不再滴答。热慢慢小下来,躺着安睡很深。脉象没有了洪数,只带一点右实滑与左数细,舌上的芒刺软了,这时慎公又准备了小承气,也卖了个人情,叫那些本地医给来一些清热养阴的药,这叫他们欢喜。药合在一起,病人醒来后又喝了些,也不用再死,心中欢欣,问救我的是谁,小猫刚要说话,被慎公拦住,先开了口:“几个大夫辛苦,他们他们。”大家面面相觑,都说你慢养,大病慢养,说完,其余人等又去忙了别的案子。
经这一轮,交心方有。几个本地医也想救人,本是互熟,也是兄弟平时互有应酬,医理见解也宗一门。心中也尽是救人,也是难得。见官医力不从心,便想多尽力气。早将自己各自的药堂改作了安乐病坊。也有富人朋友乐善自由捐输。又尽可能地男女别坊,供承周给不断。列了许多灶,煮药于庭。又塞门隔离,恤贫宽疾。出私财为粥,以饲贫户。再观院坊,似非全是收容医治病者,有饥寒无告的贫民也是庇覆的。躺于小床或临时席床上的,老人或壮年,四处可见得遍生紫块的,胸高胁起,呕血如汁的。也有头面浮肿,痰火迷心,袖绳欲缢的。也见得喉痹失音,颈大腹胀。有医不畏苦,为他们吮脓洗濯足手。
与慎公讲自己的医门。用药大都于轻清用之黄芩、石斛、连翘、花粉;重浊用之栀子、黄檗、龙胆、滑石;清大火用之黄连、芦荟、苦参、山豆根,石膏也用,但所用不多;清微热用之地骨皮、元参、贝母、石斛、童便;阴虚枯燥之热的调补,用生地、天冬、麦冬、芍药、生梨、甘草;有癃闭的热,则是木通、茵陈、猪苓、泽泻。慎公听了,头是点点,说:“清饮之法,你们多是根据轻清重浊之说,倒也有理。有实郁的热如何去之?”本地医说,那自是大黄、芒硝了。
又说:“知是大黄、芒硝,却也是惧人攻虚,这个大黄、芒硝,还不算熟稔所用,我们最善甘露四物饮与六味饮的变化,尤其六味饮,甲木阳木,是癸水所生,肾水因火郁而枯,此时木自强旺,无以润木,所以总有见人得之便是发热而渴,用六味再合柴胡等,舒木郁,以可救水,方可活人。只是今日这案子,未见起生,有想大黄、芒硝,又觉得不当证。”
“其热入胃府,致伤津液者,知仲景法,以急下存津液,不知变则偾事大误!”慎公本来话到嘴边,想骂一骂这些仅知六味而不知变者之俦。于是又说:“明六度以除魔病,调九候以疗虚实。六味滋阴以治坏证,有时不过虚痨阴伤用,或更是偶一用之。”众人又请慎公再看一病。染疫已有十来日,发热不退,脉也洪数,舌苔黄黑又见了芒刺,近前那个口气是蒸手得很。口唇焦干。逢到午后,病人发热更厉害。汗密集地出,也是戢戢然的。大便一直在病后没有解出。已有两次谵语厉害,还爬起来要打人。
慎公按下肚腹,心下到小腹都是胀满得很。病人急着推开按手。只要叫冷水喝,直叫死便好,最好是能投到江里,都是冷水,那是最舒服的。众医问,大承气吗?慎公说,需要变化,直下黄龙汤即可。“亢热久,燥屎坚,又无阴液润泽,行舟乏水,邪热燥结无所得出,所宜是急下兼养阴生津与救脱治。只是为专于下,要去了黄龙汤中的甘草,改用生地黄,还与石膏,快,不然危了。”众医将黄龙汤细想,大叫妙法,急去配,大黄、芒硝、枳实、厚朴、生石膏、人参、当归、生地。病人一喝下,解出几寸长黑便。黑便酱色,似一段茄子。众人欢快拍掌,夸慎公武功了得。
按慎公的吩咐,再下了一碗。又下硬便。接着开始粪便黄溏。身不再热,变凉下来,叫粥喝。脉又缓下来。慎公:“剩下诸事交由诸君,拜托。”便带了小猫出门。他已多为医坊看了许些人,想带着小猫再出门多浏览,以观整个形势。应手所用,有普济消毒饮,荆防败毒散,也有三黄汤。也有白虎加苍术与羚羊散。也有人中黄散。更是灵用保心石与牛黄。更诸如黄连解毒汤、竹叶石膏汤、甘露饮、大补阴丸、加味虎潜、鸡子清饮、鳖甲地黄汤等据证随施。一时间病坊中,生气有起,令人鼓舞。挂了几挂鞭炮响亮地放起来。那位喝下黄龙汤得救的人,有医拟了生脉散善后,见情况又转好,给了六味地黄汤。病人渐服渐好。慎公知他们懂这些事情,不再多说医事,免得遭人嫌烦,只把重要事情办妥,便与众人告辞。
众人:“先生何不留此堂,外面处处乱,难有容身。”
慎公:“带着小女,不敢添烦。不过这里有事,我全赴。现在要出去照会一下,看看走走再。”他对外与人说,小猫是自己女儿。为避口音嫌疑,小猫都尽量不说话。实在要说时,便演着唱腔的说话音声,令人听起来特别,不容易听出了口音,便觉得是种生来特别的人声,与慎公说:“令爱尤殊!”有一本地医,敦厚实面,对慎公说:“客栈现在怕是住不得了,你不如去我家。家里空屋多,在城北。只是我走不开身,给一地址,照着直走,不过拐几个路道,也是方便得,到了家里,报我们的名就有人接待。先生治人,内助已知,好慕先生,望你去家中住上也算尽了地主情谊已。有医事便可返医堂,先生要是想自己游医,我们也好备送药品。”慎公回:“若是这样,暂且叨扰。药品的事,更是当好。”
是方便,他只是怕麻烦别人。与人说,他姓于,叫文享。女儿叫于子玉。两个名字也不是随意取。于文享,实际从管中甲天兵的吼风大将干文亭变化来,取了于姓,本意是“亏”字。“於”的古写法一种,便是“于”,也会简写异写为“亏”。铅亏汞水海源乾,朱颜总是易去枯白染鬓斑。他知道自己岁年在老,好像道业也没有成就。于子玉,是古传第七溪女赵子玉的变名。第七溪女排十二溪女第七数,不但身体光滑如脂,也可飞身千里不过如人展臂那般简单。他这两名,是要终有时日乘彩云朝上,脱得凡躯的印象所祈。是秘。他有时暗自想,乱中羊乳救了小猫,况又是年少,如籽如玉,真是好芳华。
出了堂门,外头空气污浊。见有些人在跳跳起舞,抬着黑面草人在送瘟神。烟火缭绕,锣鼓密集,幡旗片片。也有僧人几个随着队伍,念着息灾祈福的吠陀。又见一众人围着一位中年男人,他站几只松木箱上,说着疫疠民俗。旁边有个小童,不时打几下鼓。慎公耳听了几句,知是理学的说法,觉得空虚不务切实,却在当下或又切景。那人在高声说:“骨肉至亲,见闻染疫,则是推诿逃走,或是邻里断隔,也不问讯,此是大伤俗,要知恩义为重,染与不染,关系人心邪正,及气体虚实,不要一概论,我有挚友,家中有疫病,他人都不敢亲近,惟他亲自日日走视,粥药亲奉救得家中老人,自己未有一染,全因恩义情重不受疫染。望诸心诚,明敬则自强,风教则不败,若败俗伤风,更是大难。患难不恤,何以亲为。”说罢,小童又打下几鼓,没有什么节奏,倒也算悦耳。
小猫对慎公说,这个地方以前卖南牌字肉铺与馄饨,指的男人讲话处。慎公知她是饿了,旁敲侧击地说这事。叫小猫吃刚才本地医送给的饼子。小猫不舍得吃,央着慎公教些吸气换精的办法。“听说你们医道知道吸口气便不饿的法子,教些来嘛。”慎公与小猫都戴着棉罩,说话声音瓮声瓮气。回了小猫:“我倒是有些辟谷丹,吃饼吃丹任你。”小猫只是说不饿不饿,说那天羊乳喝完,饱得很都,又谈了几句之前治病的事,慎公听了反倒心愁,只说,怕是太多医不完。
至于男人说的那番扶教诲民的话,他心中自是有所想法。没有任何前提的只是劝告人们不要离开自己有病的亲属,这恐怕太过理想,若是知一点医,便知道还不如道说些主要疫病有传染,即便立风教,也当多教人先知勤盥两手,多挡面鼻,至少可以防得呼吸戾气。否则也是些陈腐学说。疫的利害,虽说关系人心,人心正气,意神相聚,则气血相对鼓荡,则可使病戾一时不能干,却另应知道,天地之间有暴害,也当避而有时。承说教风的男人,说罢,开始向人们分发纸片,上有忠孝正本,多是几个摘选的公义故事。
各有各的想法,也不能说谁的对错,慎公觉得有这么些人还愿出来陈理,也不失件好事。但他更是希望,有人能赶印些给乡闾方便阅览的小册,最好是画图,字少,不识字的多尚是多的。到处也见有官方在宣说事有离奇,掩骼埋胔是来不及,需将人拉到外城野外火烧,这是让不少人反而呼天抢地。子孙亲戚,似乎对死后的尸体,要远超活人。官防还出来劝说,也不要轻易将尸投入江心,给了鱼鳖吃那是要污染水头的,还会增加红头青蝇,要染更多的人发瘟。
卖纸钱与落账的谱子倒是没有关门,照常开着,寿衣尸衣价格要高了平时许多。还兼售卖石灰、木炭、雄黄、朱砂与矾石。这是要给装棺时用,说可以杀菌。棺材铺里早空掉了,改卖草席。慎公倒是回忆起,起先医堂的井上种着吴茱萸,也好,多少可以防疫。井中水得了越椒,也或多可以杀些菌。倒是城里有些人割了大把头发,往井水里扔下去,叫作太平丝。有人在传,鬼魅偏偏躲在井里,撒多些头发可让鬼魅敬畏不敢害人。等人喝了这些水,反有因水污染,得了结喉惨死。
一路走,不觉得远。到了住处。也是个普通房子。山墙窄巷、四水归堂。也种有守家树。天井院中有水缸。房子坐北朝南。正屋前后院有二进。东西两侧建有厢房。那位本地医的太太接了慎公与小猫到屋,客气得很。安排里房,又在屋子中点了香粉,冷淡龙涎,一点香风。又上来茶吃,在这个年月里,暖茶保身,以茗抵煞,总算有了点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