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记忆是古巷
作者:周铁钧
我的故乡是一座清隽明媚、静美如画的小城,我童年时光是在小城古巷里度过的。记忆中的古巷,像出乡入城人肩上的扁担,光洁亮丽。如将故乡喻做美丽的湖泊,古巷便是粼粼溪流;倘若把故乡拟比恬适的散文,古巷便是文中最美妙的词汇。
记忆中的古巷不宽,但对面支起窗扇绝不会碰撞。青石路面有流轮撵出的辙沟,那时工匠制车,要按此宽度确定轮距,古巷的岁月辙沟,是中国最早的轨道。
古巷两侧的墙很高,为青石垒砌,厚重坚实,石缝里的膏泥却渐松蹋,用指尖去抠,会簌簌落下。石缝有时会生出一簇草,一棵树。这棵树,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风或鸟,带给墙头的种籽。巷侧的古屋檐顶尤引注目,鳞状的瓦片泛着幽蓝,腐叶浮土积于瓦隙,日久天长,层层厚累,竟也生出野花和碧草,点缀出一簇簇古朴生机。
古巷的春天,暖暖的薄雾将湿寒驱出巷口,到了夏季,蔽日遮荫的衢道会生出“穿巷风”,外面暑燥难耐,巷里却舒凉惬意。秋日,墙缝的鸣虫总是轮番地叫,待它们静下来,便预示入冬,寒湿的墙壁上,只剩筋茎的爬山虎随瑟风微微搏动,似古巷苍老的脉管。
自从离开故乡,周身开始镀满都市的浮华和喧嚣,但我仍钟情古巷,不论身到何处,只要那里有古巷,我都要尽量抽时间一览为快,让眼前的蜿蜒曲折与童年的记忆贴合,享受久难忘怀的美好。
几年前,游览扬州何园,湿淋淋的园中古巷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满眼湿漉漉、清亮亮,人在巷道逼仄而行,像又回到了儿时在古巷中追逐、嬉闹的时光。抬头望望,头顶青天一线,人像置身清波水谷的鱼,顿生一种“游”的感觉。
在南京秦淮河畔的乌衣巷口,导游介绍古巷唐代的场景:刘禹锡出任播州刺史路经江宁,眼望曾世居晋相王导、谢安两大豪门的乌衣古巷:几度车马熙攘、贤才汇聚,冠盖簪缨。此时却人声消匿、物冷寂寥,只有爬满墙面的青苔吐露着萧瑟与苍凉。刘禹锡单人独马伫立凄清,诗兴顿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文豪对古巷的慨叹,道出了两个盛旺家族的起落兴衰。临近午夜,我独步乌衣巷的宁静,安谧中,我成了巷路上唯一的流动,清亮的路灯下,眼见巷路已到尽头,但一转弯,仍是幽深。静夜踱步,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的足音,踏出一种异地古巷与美好记忆的微妙交流,在蜿蜒,致雅中弥散开来。
这些年,我每到一处古巷,都会勾起美妙的记忆:我来到誉有“天下绸都”的江苏盛泽,游览著名的七十二条半弄堂古巷:迂回婉转的巷道,宽者一米略余,窄的不足80厘米,两侧瓦舍参差,许多门栏古貌依然,巷墙两边的串串藤萝,像厚重的屏风,增添了质朴与深沉,给人经久的回味。微风轻拂,几朵黄花从墙头摇曳,生动而灵秀,一眼望去便让人跌入美好的记忆。
在一户老院前,我向虚掩的门里探头,端坐藤椅上的老奶奶示意我进院,她带我把时光回溯到70多年前:这里曾有过“五步一庄面、十步一茶馆”的市井繁华,也曾有过“十岁而外皆能纺织”梭声交汇、光映锦绫的作坊喧腾。她还告诉我,青砖黛瓦垒砌的房舍,屋檐、门窗精雕细刻的山水图、格子花都是她祖父年代的杰作。
告别了好客的老人,迈出高高的青石门槛,望古巷不见尽头,让人感到:古巷如同一位妩媚的远年江南女子,住在闺宅大院深居浅出,有时羞答答地步出院门张望,又迅速地躲了回去。
漫步在迂回巷道的清风里,像激流泻入缓滩,体味到一种悠然与闲迟,甚觉神清气爽,心态静怡,平平仄仄的石板路,把人带出喧嚣与浮躁,任心绪静然流淌,古巷独特的魅力,驱走了牵绊在思维中的无奈与茫然。
依稀中,童年记忆又在脑海浮现,生出一份深深的怀恋和眷念,伴随老奶奶刚刚讲完的吴根越角故事,涌出巷口,荡向无垠……
作者简介:周铁钧 男 辽宁义县人,从事宣传工作,曾做过多年副刊编辑、县文联主席。1982年发表第一首诗歌,而后陆续有各类体裁文学稿件散见国内外报刊。迄今已在市以上报刊发表各类文字数百篇,有诗歌、散文在全国、省、市获奖,出版诗集《五色瑾》、《生命风景》,散文集《我是东北人》等。锦州市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