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染坊

家乡是棉产区,地里产出的棉花基本上交了国家任务。

地里的棉花捡完,棉花杆从地里拔出后,队里会将它堆成堆。棉花杆上还有一些残留的棉桃还继续从未干透的杆上吸取营养,不几天,棉花杆上还会爆开几多棉桃。

棉桃裂开后,可以从棉花瓣里抠出几粒白色的棉花粒,棉花粒有点像菊瓣。这些棉花粒在棉桃里永远不会绽放了,我们家乡称之为“棉花头子”。

“棉花头子”其实还是有实用价值的,它晒干后放入轧花机,照样可以轧出皮棉,只不过,棉花头子轧出的皮棉的纤维没有正常开放的棉花长,颜色可能没有正常棉花那么白,可“棉花头子”也是宝贝。

棉花头子轧出来的皮棉可以做棉被,更可以纺纱织布。

那时候很多人家有纺车和织布机,家家户户都以用皮棉通过纺纱机纺纱,然后用纺好的纱去织布。

纺纱织布的工艺非常繁琐,我们现在穿的棉质衣服的纱线都是极细且线的粗细分布均匀,可家庭手工纺织出来的线就不是这样的,粗细不均且布满接头,用这样的线织出来的布料,不仅厚,且表面非常不平整,我们家乡称呼家里织的布为“老布”。

“老布”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但是,“老布”也有它独特的优点,“老布”做成的贴身衣服,穿着非常舒服,不像机器制作出来的布料发硬。因此,“老布”一般制作内衣,或者制作床单的里子料。顺带说明一下,做的被里子,冬天盖着非常舒服,被子不像洋布里子那么冰人。

“老布”是白色的,且白色显得粗糙,这严重影响了“老布”的用途。尤其是家乡人还忌讳白色,很多东西是不能用白布做的,如白色的头巾、鞋面料等。

可老布也是布,要是能做成穿在外面的衣服,该有多好呢?

办法总比困难多,由是就有人想到了一门生意,染布。

春上天的时候,就有挑着大锅的人在村里喊着染布。

需要说明的是,染布不仅仅染新的布料,旧的衣服染上色以后,感觉有翻新的效果。

一旦有人家染布,染布人就停下担子,在村里找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然后就是在地面上垒一个灶台,然后就开始染布了。

现在想想,染布的手艺非常简单,难的是,到哪儿去弄颜料。染布人根据染的衣物的多少,烧不等的水,然后掏出像药丸一样的东西放到水里,很快水就变色了,水面上浮起带色的泡泡,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沤烂的气味。

水烧开之后,染布人将待染的衣物放到锅里,然后就用一根棍子不停地在锅里翻动着,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浸泡均匀,更重要的是防止一个地方在热锅上烤得太久。

也不知要在锅里翻滚多长时间,染布人将布料从锅里将布料捞出来,在水里漂洗一番,将面上的浮色洗掉后,再进行第二轮染色,接着再将熬煮的布料捞出来在水塘里清洗。

熬煮的布料一下水,水塘里的水瞬间一大片就成了颜料的色,也许颜料有刺激性,水里的鱼儿都能被颜料驱赶跑了。

几次熬煮、漂洗之后,布料上的颜色差不多定下来了,染布人将布料挂在晾晒的竹竿上,查看染色是否均匀。假如均匀了,布料就在竹竿上晾晒,直到干透了,就算是完成了。

家门口的染布人,他们能染出的颜色其实还是比较单调的,我见他们染过蓝色和黑色,此外好像没有其他的颜色,也许是这两种颜料最容易获得的缘故吧。

多年以后,我去浙江乌镇,看见乌镇里,有些人家在民国年间就开始印染布料,且他们印染出来的布料不仅颜色鲜艳和准确,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蓝色的底子上印出花纹,还会用石蜡在布料上做出小白点,这样的技法比家乡的印染不知道先进了多少年。

改革开放之后,布料的样式多了起来,人们开始不再为穿衣发愁,农村里好像很少看到染布人了,那时候也没有办法染布了,因为他们漂洗布的地方都没有,池塘承包到户,不再有人愿意在自家池塘里染布,因为,染布的颜料水是有毒的,颜料倒在塘里,很长时间都不会分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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