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北京飞海拉尔航班的恐怖航程
恐怖的航程
1989年,中苏贸易刚恢复不久,满洲里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边境贸易在这里异常活跃。
我们集团公司也非常关注满洲里对苏贸易的形势。
这年九月,北京总公司派我和市场部的小佘到满洲里考察并建立业务关系。
办公室给我们订了北京至海拉尔的机票,然后再转火车去满洲里。
去满洲里出差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那里有少年时代的同学和朋友,此次出行,公私兼顾,出差访友两不误。
北京飞海拉尔的航班每周只有二趟。
临行前我给老同学金打了个电话,小时候我就和金认识,经常一起玩篮球,长大后也还常保持联系。
电话里,金非常高兴,期待着我们的到来,并准备到机场迎接我们。
起飞这天,晴空万里。
这个年代乘飞机出行大多是职场圈的人,乘客有西装革履的,也有穿蒙古袍的,大家手拎密码箱或公文包,有条不紊,不拥不挤,鱼贯进入飞机,彬彬有礼的对号入座。
这是一架苏联产的安-24客机。可以乘坐44人,该型号的飞机从1960年4月试飞到1978年停产,18年间生产了1100架,中国一共进口了40架,其中32架用于民航飞行。
9点30分飞机准时起飞,机舱内座无虚席,飞机爬升的很快,几分钟后进入了平飞巡航阶段。
一般来说,小飞机容易受大气湍流的影响,颠簸较大。
可是今天,碧空如洗,一目千里。除了发动机的声音,机舱内分外安静,空姐给大家配送了点心和饮料,同时送来了甜美的声音:"先生请慢用",给旅途增添了温馨浪漫的情调。
4个小时后,就可以到海拉尔了。
平稳的飞行,舒适的环境,温馨的氛围,很多乘客都眯愣着眼睛,昏昏欲睡。我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小佘,他已经睡着了。
下午一点半,广播通知:飞机很快就要降落在海拉尔东山机场,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扎好安全带,恢复椅背和餐桌,地面温度是……度,机组成员感谢大家乘坐本次航班,祝大家旅途愉快!
乘客们都规规矩矩按要求行动起来,能听到座椅和小桌板在复位的声音。有人站起来想拿行李,被空姐礼貌的制止了,我看着窗外,遐想着和老同学见面的场景。
飞机缓缓下降,很快就要落地了,已经看见机场水泥跑道和指挥塔楼,还能看到机场外边停放的五颜六色的汽车,是接机的汽车。
愉快的旅程即将结束。
突然!好像飞机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机身一顿,身体因惯性猛的向前冲击,人被安全带死死勒住。
这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回过味来,飞机又拉了起来,开始爬升。
越升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飞机开始转弯侧滑飞行,机舱和座椅都在大幅度的倾斜,所有的人都僵直的把身体贴在座椅靠背上,没人出声,从玄窗能看到右边的机翼已经高高的抬了起来。
怎么又飞起来了?难道没对准跑道?不对呀,刚才的冲击惯性是怎么回事?
空姐从前舱出来,手扶着椅背,尽力保持着平恒,一步一步挪到靠近机翼的玄窗,透过玻璃向外边张望,有人急切的问:刚才咋回事?你瞅啥呢?,她没回答。
飞机绕了一圈,又开始重新下降,再次准备着陆,快进入跑道了,突然!又一次冲击,这一次比第一次更猛烈,能听到行李架里东西碰撞的声音。
很快,机长从前舱走了出来,他急速的靠近玄窗,继续张望着,又有几个人大声在问,有人站了起来,焦躁的情绪引起了机长的注意,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眼乘客,没一回话。
这种气氛立刻让人们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在猜测,发生什么事了?
飞机又一次重新爬升,转弯侧滑,平飞。
广播开始通知:旅客同志们,本次航班的飞机起落架出现机械故障,飞机将转飞海拉尔西郊机场,请大家做好迫降的准备,把身上的金属物品全部掏出来放在地上,脱下鞋子,并检查安全带是否扎好。
这个消息使机舱内的空气顿时凝固,最坏的猜测被笃定。情况不明时还抱有希望,但知道了实情,大家反而都安静了。
西郊是军用机场,地面是草坪跑道,飞机准备在草地上迫降。
这就意味着所有的人都要和这架小飞机共存亡了。
常识告诉我们,没有起落架和轮胎,飞机接触地面的瞬间,肚皮与地面磨擦,有可能起火爆炸,也可能侥幸生存,这个时候,生死已经无法选择,听天由命吧!
我看了看小佘,他的脸渐渐变白,我小声喊他,他没吱声。
所有的人都僵在座椅上,有人在飞快的写着什么,舱内悄然无声。
我开始心跳加快,大脑极速的转动着,我一生乐观坦诚,老实本份,为人善良,勤奋上进,来到这个世上才三十多年,还有许多未尽事宜,不至于就这么结束吧!
透过玄窗能看到海拉尔城市的街道,隐约看见跑在路上的一长串汽车,最前面的是几辆红色的,估计是消防车,随后是几辆白色的,可能是救护车,再后边是各种颜色的车,大概是接机的汽车。
汽车在马路上追赶着飞机,所有人都在赶往西郊机场。
地面的人大概也知道了飞机出现了情况。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每一秒钟都异常的珍贵,真希望时间能停滞下来,把飞机悬浮在空中,等待幸运降临。
这时广播又响了,请大家在飞机迫降后,不要慌乱,飞机停稳,舱门打开后抓紧时间离开飞机,先不要拿行李!人先离开,确保安全。
这难道是最后的安慰?万一飞机变形了,鬼知道舱门还能不能打开?
大限将至!最后的时刻到了!
飞机开始下降……。
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听不见周围的一丝声音,眼睛好像迷了沙子,模糊了,双脚无意识的用力蹬向机舱地板,心里祈祷着,上帝保佑……!平安无事……!
飞机开始贴近地面飞行,透过玄窗模模糊糊瞥见绿色的草地飞快的向后闪过。千钧一发,生死瞬间……!
飞机正冲向一堵墙,不!那只是一层簿"纸"!将载着我们四十多人离开这个世界!"纸"的那边是另一个世界,听说那边有天堂,也有地狱,那边的世界平静吗?有亲情吗?那边能找到朋友吗?
永别了……!眼睛一闭……。
猛然,飞机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蹦了起来,所有人随着这股力量弹了起来,随后,速度在变慢,变慢,越来越慢……!飞机缓缓的停了下来。
广播通知:飞机安全着陆!请大家不要动,保持原位。
这就像一针强心剂,把已经吓傻的人们突然唤醒过来,瞬间,所有的人都喊了起来!
马上,又安静了。
二名军警登上了飞机,快速巡视了一圈,走了。
广播又通知大家:请大家拿好各自的行李,抓紧时间离开飞机!下机后向后边的山坡跑,山坡上有一面红旗,接机的人在那里等候大家……。
没等广播结束,所有的人都从座椅上窜了起来,喊声四起,你推我挤,迅速的抓起自己的行李,蜂拥挤向舱门,像兔子一样窜下飞机,不顾一切的往山坡上跑!
一只鞋,被人群踏过,一顶蒙古礼帽被风刮飞了,顾不上去检,这些人就像被狼撵的一群羊。
有人像短跑健将;有人在竞走;蒙古袍的人左右晃动,快速倒腾着双腿,像在骑马;有人在跑,实际在原地踏步;也有人跑了一半,直接瘫在草地上。
大家都展现出各自的速度与激情,山坡上的红旗迎风招展,目标就在眼前。
我和小佘没跑,一切都过去了,跑不跑没啥用,没起火爆炸,还活着,这已经足够了。
山坡上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那边是黑压压的接机人群,他们在焦急的等着自己的亲人,有人又蹦又喊,挥手向亲人们示意自己所在的位置。当慌乱的乘客和他们汇合后,就像接力运动员似的,抢过行李,冲向停车场,一溜烟绝尘而去。
我看见了金,他跑过来一把抱住我,第一句话:差一点就准备开你的追悼会了!
刚刚发生的惊魂一幕还没让我缓过神来,迷迷糊糊的也想不起来说点啥,金看出了我麻木呆滞的表情,笑哈哈的拉着我说:"走、走、走!给你们压压惊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汽车把我们拉到了呼盟宾馆,这是海拉尔当地最好的饭店。
滑溜草原白蘑,炸达莱湖白鱼,牛尾汤,这是草原三宝,是呼盟人招待客人的最高礼遇。
一瓶老白干很快见了底,又来了一瓶……。
席间,金告诉我,地面已经知道飞机发生了故障,两次空中刹车是想通过惯性重力把起落架甩出来,但是都失败了;在西郊机场,就在马上要落地的一刻,飞机奇怪地震动了一下,起落架突然弹了出来,在最后的时刻转危为安,顺利降落。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
真是命不该绝啊!
这席压惊酒,我们喝的昏天黑地。
这一宿,我酣睡如泥。
后来听说,由于设计问题,安-24这个型号的飞机起落架经常失灵,但是飞行员琢磨出了一个绝招,每当起落架失灵时,让高速飞行的飞机在空中来个急刹车,靠重力惯性,把起落架和轮胎甩出来!
世人没见过飞机在天上往外甩轱辘的杂技,不!是作妖!,被我们赶上了。
此后多少年,我不再乘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