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赵红耀丨阿鼠

文学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赵红耀，男，1970年10月出生于山西省襄汾县，现工作于山西省永济监狱。业余时间喜爱文学写作，作品在《黄河晨报》《山西监狱报》《芝兰园》等报纸、微平台发表。

阿 鼠

赵红耀

若冷漠，遇到的多是冷漠。

若庸俗，看到的多是庸俗。

——题记

阿鼠是村里的欢实人。

阿鼠不像别家男人，闷头干完活就在家厮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阿鼠是猴屁股，在家坐不住，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钻。

阿鼠也有一张好嘴，所以他到了哪里，哪里就立马红火起来。

“前几天，东村有个叫改改的婆娘，着了魔啦。正揉馍呢，咣当倒在地上，吐了白沫，随后用她公公的声音说话，她公公三年前就死啦，啧啧，怪不怪……”，阿鼠唾沫飞溅地讲着，一圈人围着他听。

“西村的二狗老汉和娃媳妇打架，裤子都扯破了……”，一圈人围着他听。

“南村的三蛋……”一圈人围着他听。

每当这时候，众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笼罩着他，阿鼠就很得意，也很兴奋。

让阿鼠最最兴奋的事，是那天他正路过北村，突然听到猪的嚎叫，他不由地停下脚步，路边有一家正在杀猪。阿鼠他们村靠山，家家养羊，却不养猪，阿鼠从来没见过杀猪。

阿鼠揣着激动的好奇心，挤进人群。猪被几双手摁在案上，徒劳地挣扎着。屠夫气定神闲，右手掂起刀，左手在刀口习惯性地试了试。然后一步跨到案边，手掌在猪厚实的脖子上压了压，找到下刀的位置，嘟囔一句：投胎去吧！便噗地把烟屁股喷出，刀尖直抵目标。

阿鼠呼吸急促，满脸通红，全身的血都沸腾着冲向脑门，一种强烈的兴奋感和期待感包裹着他。

“吱——”伴随着猪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在刀入猪脖，鲜血飞溅的一瞬间，阿鼠的脖子一缩，同时感觉就像入了洞房一样，飘飘欲仙。他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人事不醒。

阿鼠事后才知道，他这是晕血。

“那天，杀猪，咳咳……真带劲，真刺激！咳咳。”阿鼠因为激动，不停地干咳着。村里好多人也没见过杀猪，一圈人围着他听。

阿鼠以前讲故事的时候，从来没这么兴奋过。

“都吓晕了，还吹牛。”阿狗笑话他。

“你不懂，你没见过，真的好刺激……”阿鼠不满地辩解。

阿鼠见过杀鸡、杀羊、杀牛。杀鸡时，鸡扑腾几下，嗞一串血，便没了劲。杀羊时，羊并不怎么叫，只是流泪，场面并不热烈。杀牛时，先把牛脖用两扇门夹住，牛便动弹不得，然后一个大锤当头骤然砸下，牛还没来得惨叫和流泪，便脑浆崩裂，轰然倒地。

在阿鼠看来，所有的屠杀都没有杀猪刺激，每次回想起那个血腥的场面，他都莫名其妙地激动。他渐渐地喜欢上了看杀猪，尽管他每次都要晕倒，但他依然乐此不疲。

慢慢地，阿鼠也不晕血了，他已经习惯于享受做一个看客的乐趣。他甚至把猪想象成他的邻居赖六，赖六当初建隔墙时和他打过一架，还在他老婆的胸脯上推了一把，留下一个熊掌似的泥手印，让众人憨笑了半天，他恨死了赖六。他也恨单三，单三曾在酒桌上答应借给他钱，后来却变卦了，还发誓说是狗说的。不光是赖六、单三，还有八斤、歪毛、臭蛋……凡是和阿鼠不对毛的人，都一一成了他眼中的案上猪。于是，他愈加喜欢观看杀猪。安全的优越感、欣赏的快感、泄愤似的报复感，在猪垂死挣扎的那一刻，阿鼠体会得如醉如痴。他甚至跃跃欲试，想亲自操刀杀一次猪，也过过气定神闲的瘾。

“今儿个去县城，公交车上有个小偷夹走了一个老婆娘的钱包。这个倒楣老女人卖了粮准备去看病，满车人，偏偏偷了她。她哭得哟，好恓惶，啧啧。”阿鼠讲这件事的时候，远没有讲杀猪来劲。一圈人却听得很带劲。

“满车的人，没人管？”有人问。

“不关自己的事，谁管？闲球得没事！”阿鼠说。

众人便摇头叹息。

“听小舅子说，他们村有个细发鬼，开小卖铺挣了五万块，舍不得花，藏在炕洞里，结果让耗子咬了个净碎。”阿鼠讲着，却兴奋不起来。

“活该！谁叫他那么有钱。要是我，早吃喝嫖赌了，还能便宜了狗日的耗子。哼！”阿狗不满意地说，却又不由地笑了，好像他已经把这五万块干了他该干的事。

阿鼠讲故事的时候，每次都有人发出或同情或不满的议论，更多的人是全神贯注地听着，乐乐地笑着。

但经过下面一件事后，阿鼠再也兴奋不起来了。

有大款要来村里投资建厂，阿鼠的地正好在规划范围内。大款给出很低的征地费，征地户都不同意，地可是他们的饭碗。但大款是有后台的人，众人都怕。最后，只剩阿鼠犹豫着没签字。

那天，十多个人明目张胆地闯入村里，把阿鼠从讲故事的人群中拖了出来，不用分说，一顿拳打脚踢。

阿鼠被打得满地找牙，他身边除了父母妻儿在哀嚎着，没有人敢上前。几条湿热的“蚯蚓”从头上蜿蜒而下，透过眼前的血雾，阿鼠似乎看到了阿狗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一刻，阿鼠想喊叫，想求教，却发出了像杀猪一样“吱吱——”的惨叫声，随后便再次晕血倒地。

地终于被工厂征用了，阿鼠跑断了腿也没能制止住。

从那天起，阿鼠就再也没讲过故事。

再后来，“整治黑恶势力”专项行动开始了，大款的后台被抓，大款亦未能幸免。

公审大款和他的后台的那天，是在县里的广场上，村里的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但阿鼠没去。

阿鼠现在不喜欢凑热闹，他早已对观赏杀猪没了兴趣，他再不想听到猪叫，甚至连猪肉也不想吃了。

（责任编辑：张辉)

推广团队

平台顾问：

李清水　运城市文联党组书记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平台策划：高亚东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

图文编辑：李竹青

微信号：gushancuizhu

小说投稿：[e-mail]

散文投稿：[e-mail]

诗歌投稿：[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