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娱乐】鲁迅眼中的病案编码员(《阿Q正传》版编码员自述)
医院病案室的格局,是和别的科室不同的:都是门口一个曲尺形的柜台,里面预备着大复印机,可以随时复印。住院的人,出院几个工作日后,每每花上几毛钱,印一份病历,--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张涨到一块钱,-- 印完回去报销,或者去外院看病;倘肯多花几块钱,便可以再印一份,自己留存了,如果出到几十块钱,那就能复印全部病历,但这些患者,多是本地报销,大抵没有这样需求。只有异地报销的,才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慢慢地等着复印全套病历。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医院里当保洁员,领班说,不够机灵,怕侍候不了领导,就负责病案室楼层的卫生罢。我从此便整天的游走在病案室附近,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领班是一副凶脸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和编码员逗逗闷子,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编码员是为数不多的不会看病还能穿白大褂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穿的虽然是白大褂,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ICD-10、ICD-9-CM-3之类的,教人半懂不懂的。
编码员一上班,所有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编码员,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旁人说,“好几摞病历没看啦。”便排开一摞病历。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人家的工具书了!”编码员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工具书能叫偷么?加一块二十多斤,就这还没算第二卷……那叫搬书!”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ICD”,什么“DRG”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病案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编码员原来也学过医,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看病;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有点医学基础,便替人家编编码,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但他在我们医院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旷工,虽然间或休假几天,也会拿年假来补上。
编码员审了几份病历,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编码员,你当真学过医么?”编码员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道,“你怎的连个病都不会看呢?”编码员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星剑号、包括不包括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病案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领班是决不责备的。编码员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一考。冠脉支架置入术需要四个附加编码,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编码员刚打开工具书,想指给我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编码工作是这样的重要,可是没有编码员,医院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下午,在病案室签字的医生忽然问,“编码员去哪了,有个编码想问问他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没有在。直到下班终于还是没有见到——大约编码员又回去接孩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