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回忆“史”老师
文\王毅
回忆“史”老师
突然想起初中的历史老师,我已忘记他姓啥,姑且叫他史老师吧。那年,他大概五十四五岁,高高的个子,清瘦矍铄,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一双皮鞋永远都是黝黑的。
历史课是副课,从上到下都没有列入主流,一周安排两节,也是为了完成教学任务。学生们更是如此,巴不得少一门课,落得轻松。上进的学生,会在历史课上偷偷攻习主课,比如语文、数学、英语。还有一部分同样也看似上进的样子,男生们大多在历史课本下藏一本古龙或者金庸,女生们则会是琼瑶。
史老师对待历史课,从来都是认真地。每每上课铃声响起,他都会挺拔地走进教室,放下教案,随手摆正一下粉笔盒。起初几分钟,学生们还处在课间的兴奋和躁动中,他也只是轻轻地咳几声,以示提醒。历史是严肃的,史老师也是严肃的。上课时,他会慢慢地沉浸其中,讲到大唐盛世,他的脸上会泛起些许红光;讲到侵华战争,他的眼睛里又会透出些许悲切、悲愤。虽然他带了教案,一整堂课,很少见他翻动过。由于他的课排得少,又不大被重视,所以与学生们接触就少,大多都不甚了解他,只知道他上课是严肃的,人也是严肃的。
大多数乡村初中都是撤销了原先村子里的,合并到乡镇,那时还叫公社。离家五六里地,跟前的或是有亲戚投靠的学生都是走读的,远些的学生都在灶上搭伙。每月按定额交了麦子、包谷榛子,再交些现金。开饭时,排了队,打好饭,便三三两两地围蹲在操场或是爬在窗台上吃。一次冬天,下午课外活动,我和同学们打完篮球,口渴了,便跑到操场边上的水池旁,拧开水龙头,把头伸下去,刚把嘴对着,一个声音制止了我,“大冬天的咋能喝凉水呢?”听到声音,我赶忙拧上龙头。抬起头,循着声音扭过去,看见是史老师,他正提着两瓶暖壶经过,想必是刚从老师灶打完开水。看着我,他继续说道:“你这样会闹肚子的,时间长了肠胃也会得病的”。见我空着手,“到我办公室,喝些热水”,说着他便朝前走。我诧异了,在家里不都这样吗?渴了,拿起水瓢,水桶或者水缸里舀上一瓢,咕嘟咕嘟,尤其是夏天,刚从井里打上来,冰冰凉凉地还透着一丝丝甜。看我没动,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催促我,“快走吧,还愣着干啥?”就这样,我跟着他到了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每个老师一间,大概十几个平方,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再加一个脸盆架之类的,吃住办公都一起了。进门后,史老师从桌子上的一个搪瓷盘里拿出一个玻璃杯,用开水烫了,倒了半杯放在桌边,说:“太烫了,等晾会再喝”。趁着这会,我环视一下他的办公室,除了桌椅床之外,门边靠墙竖着一个书柜,一人多高,四开门,深红色,有些斑驳,上半截柜门上镶嵌着玻璃,书柜里整齐地摆满了书,砖头块厚,看上去有些旧。桌子上也支了一个书架,同样摆满了书,床头还叠放了一些。我有些肃然起敬,竟呆住了。“水凉些了,快喝吧”,史老师说道,端起杯子,我一口气喝干了。对于老师的课,我也很少认真地听过,突然有些愧疚,放下杯子,我赶忙说:“老师,我上课去了。”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后来,我也有了书柜,陆陆续续地添置了一些书,有的是砖头厚的成套。多年来,忙于生计,大多没有翻动,依旧是新的。较于史老师的书柜,这些书于我只是装点门面罢了。
前年,碰到几个初中同学,顺便建了一个群,断断续续地拉进了三十几个。一天,聊起初中生活,我问到史老师,竟没有人记起他了。
时间倏忽而过,想起来已经三十多年了,史老师也该八九十高龄了。
于我,他就是一座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