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儿石头滚落山崖

山里下了一场大雨,于是村子高处的一块儿石头滚下山崖。

这个村子就生在河边,河床狭窄,村里的人家便如鹅卵石一般,只要有一片土地,就聚在一处,有的长在河滩上,有的挂在半坡的一片洼地里,但更多的人家,则凿山而居,硬生生从河岸的山崖上开岩辟地,于是一户户人家便,背负青山,面朝河海,春日花暖,夏日水碧,秋日听蝉,冬季语冰,人人都活出了王维笔下的山居秋暝的诗意生活。

一块儿石头的滚落,打乱了一个村庄的宁静。

这块儿石头从村子对面的鸡冠崖滚了下来,毫无征兆,就像弹弓里射出来一样,绕过山下好几座房子,偏偏砸中了山脚下一座白墙青瓦的房子。房子里住着一位老爷爷和老奶奶,老奶奶拉着老爷爷到镇上去上访:

领导,有人在山上蹙石头,把我屋顶砸了一个大洞。镇上赶紧派人将一对老人送回去,顺便上门查看灾情,一看,原来是西瓜大一个石头卧在屋顶上,将石棉瓦砸烂了几块儿。便交给村上妥善处理。

这对老人便找到村上,说有人在山上蹙石头要害我们,你们不管我就死在村上,说着就掏出一包老鼠药,说你们不处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被人塌死了让人笑话。村干部问:最近下大雨,山上滚石头很正常,你咋说人蹙下来的石头,你有证据吗?

这石头明明是我屋后的人蹙下来的,上半年他在我屋后面修水塔,我怕水塔漏了冲垮我家房子,去闹过几次,他一定记恨我,趁着下大雨故意蹙石头,要砸死我们。

村干部哭笑不得,老奶奶,你说屋后头人蹙石头,你有证据吗,你是心想的还是谁看见了?老奶奶说想都不用想,我说是他蹙的就是他蹙的,反正你不处理我就死在村上,说着就扯开老鼠药往嘴里倒。

村上干部只好又将老人送回去,现场查看,最后问老人:你说屋后人蹙石头塌你,现在你又找不到证据,我们也没办法啊。老奶奶说,不管是不是他蹙的,但我的屋被石头砸了,别人的屋都没被砸,我不找你们村上找谁去?

老奶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也管不了啊?老奶奶放声大笑,你们管不了下雨,但你们防汛工作能管的了吧,天要下雨,你咋不给我们通知,我们好提前从屋里搬出去到我女儿家居住。你们现在看石头只是塌烂了几块儿瓦,要是石头把我们两个塌死了,你们这些干部怕是要磕头下跪,披麻戴孝,还能自由自在坐在办公室喝茶吃烟?我要告你们渎职!

好好好,我们渎职我们渎职,这样吧,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人把房顶收拾一下,免得把屋顶漏垮了。村干部苦笑不得,这明明就是砖混结构,平顶房上搭的石棉瓦,根本漏不了雨。

笑话!修个屋顶我就不劳你们这些青天大老爷们了——你们这些干部都是吃干饭的!老娘糊涂了你们也跟着糊涂了,这石头明明是山上滚下来的,为啥老娘偏要说是屋后的人蹙下来的?十万个为什么你们好歹也想出一个为什么?

不就是修水塔吗,不是都解决了吗?村干部的脑筋实跟不上老奶奶的频道。老奶奶气的直叹气:“当初我不让他们修水塔,你们笑我杞人忧天,嫌我死活缠着他们给我写保证书交保证金,我个死老婆子难道不知道这水塔的水还没有一泡尿多?能冲垮我家楼房?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老娘我根本就没有后顾之忧,反倒是有天大的冤屈,连山上的石头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滚了下来砸了我的房子。

老奶奶呸呸呸,口吐唾沫三朵,抹在油光光的布鞋底儿上,摸在卷起的袖口上,循循善诱,终于引得一帮人曲径入了微。原来这水塔最早是老爷爷和老奶奶修的私人水井,老人肩扛背驼,从河里背了九百九十九块石头,挑了九百九十九笼沙,费了三年零八个月零八天才修好的老水井,屋后面十几号人说修水塔就修水塔,这水是你家老犍牛一股子尿尿出来的?是你家老母猪一泡屎飚出来的?还是你娘一口唾沫喷出来的?

老天啊老天,既生瑜为何要生心甘情愿挨打的黄盖?既生了黄盖为啥还要生个专门负责看笑话的诸葛亮?

一块儿石头最终落了地,村上决定申报一个临时救灾款,解决老人因山石滑落砸中老人房屋的问题,同时补偿老人用以修水塔的老水井精神损失费。老奶奶说的多在理:都是乡里乡亲的,老水井留着不能吃也不能喝,关键是要饮水思源,不能忘了滴水之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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