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花寻常意
周末,朋友相约去看桃花。
今年春天天暖,桃花开得比往年要早一些。朋友说,落鸦石的桃花开得正旺,正是观赏的好时候。
新修的水泥路蜿蜒曲折,路边有零散的桃树开着淡红的花。转过几个缓坡,突然就闯到一片花的海洋里了。眼前的景象让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个传说中的桃花源,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并不高的山坡,起起伏伏,漫山遍野,都是盛开的桃花。红的如霞,粉的如锦,大片大片地随着地势铺展开去。可是织女织就的锦缎飘落了人间,还是哪位天才的画家,浓墨重彩,信笔涂鸦?要不就是一篇汉代的大赋,汪洋恣肆!
见惯了公园里、街道边三三两两的桃花,妖娆的身姿,绚烂的色彩,常常惹得行人流连。而今,这望不到边际的花海,更多了一份震撼。眼里、心里都是花,那些曾经熟悉的桃花诗句,似乎被盈满的花盖住了,一下子竟然无从想起。
走在树间,小心避开横斜的花枝,感觉自己也像是穿了一件花衣裳。红色的花瓣,热烈,奔放;粉色的花瓣,典雅,娇俏。红红的花苞,鼓着嘴,暗暗地使着劲,酝酿着一份灿烂的心事。几只蜜蜂落在花心处,忙着采集花粉。偶尔有白色的蝴蝶飞过,多出了一份灵动。
桃园都是开放的,你可以随意和每一朵花亲近。不像城里,总会有护栏隔开,一副拒人的样子。地里长着各种各样的草,前些天,刚下了雨,绿油油的,有些开着黄色或是紫色的花,与树上的花相映衬,别有一番美丽。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和谐。
乡里的花,朴实,热烈却不张扬,不像那些刻意营造的景致,多了许多的妩媚。这些恣意开着的花,纯粹是自然的样子,没有半点的媚态,也不会刻意地迎合什么。即使什么人也不来,它还是一如既往地开在春天的信息里。然后,凋谢,孕育果实。开放的意义,并不仅仅是美丽,只是生命里一个优雅的过程。就是落了,也会化作泥土,滋养着土地,哪里需要什么“锦囊收艳骨”,更无语须牵惹出那么多的情怨。
地里有忙碌的果农,一手拿着花粉桶,一手拿着点花笔,正在授粉。这是一桩琐碎却又幸福的工作,耐心而又轻柔的动作,温暖而又疼爱的表情,似是呵护着美丽的女儿,又是渴望着秋天的收获。见惯了来赏花的人,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拘谨,自然地打着招呼。
许是因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许多诗人笔下的桃花都带着一股仙家气息。
“桃花流出武陵洞,梦想仙家云树春。今看水入洞中去,却是桃花源里人”。瓣瓣桃花随流水,只是来处让人向往,那个世外的桃源,究竟还是只能遥望而无法企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白乐天诗里的桃花,同样的不着人间烟火,藏在深山古寺中,伴着暮鼓晨钟。
就算是接点地气,也只和美人相映。“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让人心里一亮,生出无限的遐想。一树桃花,因如花人面而让诗人念念不忘,以至于来年又至。只是“人面”不再,虽则“桃花依旧笑春风”,也难掩心中的一抹失落。可见,诗人更在意的是与桃花相映的“人面”而非桃花本身。桃花成了美人的陪衬,不知可否也会惆怅。
另有“竹外桃花三两枝”,与竹为友,倒也学得几分君子风雅。春江水暖,鸭子嬉戏,隔岸花开,临水照影,翩然不落俗套。只是,依然是一种孤高的姿态,清冷。
还是这山里的桃花,才是本来的样子。
山坳里有个不大的村子,这就是落鸦石村。几十户人家,随着地势,盖了房屋,高低错落,如五线谱上的旋律。一条并不宽的街道,杂长着一些粗大的树。
这几年,小村的名气渐大,来赏花的人越来越多,村里人也适时地做起了生意。自家园子里的青菜,刚摘的香椿芽,自家的土鸡蛋,地里的野菜……都是新鲜的。问问价,村里人实在,说,都是自己家的,给点钱,你拿些就是了。
很好奇村庄的名字,问一位年长的人。老人说,这谁能说的清呢。不过,老辈人有这样的说法,说是明朝洪武年间,有姓徐的兄弟俩,从山西洪桐县迁到山东来,二人一路走,一路找合适的地方落脚。来到一处四面环山的地方,看到中间平坦,东山根下有一处山泉,喝一口,甘甜。兄弟二人觉得这里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就留了下来,并起了个名字叫山头泉村。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村子开始兴旺起来。有一天,村里有人发现,在村西北角沟里的两块大石头上,经常有一对大黄鸟,有认识的,说是一对金鸦。村里人认为这是好兆头,便把村名改为了落鸦石。
都是传说,谁也不知道真假。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知道这些了。不过,村外真的有两块石头立在那里。老人笑了。其实,何必计较真假呢,美丽的传说里,包含着的是村里人的向往。
离开时,已是中午时分。有人家屋顶的烟囱里冒出了灰白的炊烟,没有风,高高的烟柱缓缓地上升,再慢慢地散开,空气里有一股桃木的淡淡幽香。
内敛的小村庄,朴实的山里人,过春风十里,桃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