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二)
午睡醒来,窗外的雨哗哗的。
闭着眼睛,听雨。
可是,除了哗哗的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别样的情致。
有古人的诗句跃上心头:“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意境虽美,终是几多寂寥,秋霜未降,荷叶先枯,多少身世之感!
城里水少,见不到荷花,雨打荷叶的情景,只能在想象里补齐。城外有湿地,顺湖而下的水,浸润了很大的一片地方,水深处,荷花开得繁盛。偶尔也会去走走,多是天好的时候,没有遇到下雨,也没有在秋深荷枯时去过,那种凄凉的底子,不想放在心里。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仍是脱不了伤感的调子。
此时,我在高高的楼上,周边没有梧桐,自然听不到雨打桐叶的声音。倒是以前在老家,院子里的东墙边,真的就有几棵高大的梧桐。大大的树叶,遮满了院子,夏日的风里,摇曳一地的清凉。每逢下雨,我会躲在树下,听雨打在叶子上的噼叭声。
雨水顺着瓦缝,流成了线,又在地上流成了河,密密的树叶,树顶像是个漏雨的筛子,树下也渐渐地细密了起来,这才捡一个落在地上的树叶,挡着头,飞快地跑到屋里,剩下刚刚还一起躲在树根下的狗,抬起头,有些不满地瞅着我。
不过,那时听到的雨是少年的快乐,没有什么离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伤感。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的“雨”,冷冷的,湿淋淋的,滴滴答答的雨声,敲碎了悲喜和红尘。已逝的岁月,无法预测的未来,都已经化为满地的雨水,一片汪洋。
忍不住轻轻一声叹息。
别人听雨,听出了人生百般况味,我躺在那里,用力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深刻来。翻了一个身,又仰躺在那里,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记忆里的雨似乎都在小时候。
每到下雨时,身上披着一块旧的塑料纸,头上戴着一顶破苇笠,光着脚在雨里跑。雨点打在苇笠上,啪啦啪啦响。有人两手举着塑料纸,蒙在头上,边跑,边跺得水花四溅,弄湿了衣裳。“下大雨,我不怕,苇笠底下抠蛤蟆”,是那时最动听的歌谣。
傍晚,雨停了,天地间也一下子清静了。屋顶上的烟囱里,炊烟也成了湿的,又黑又浓,带着一股发霉的苦味。墙跟的草垛下,有小虫子细细碎碎的声音。村边的水湾里,高高低低的蛙声,正是热闹。
以前的日子,虽然遥远了,再一次想起来,却也清晰地如在眼前。
胡乱想了好久,头脑反而清醒了,一点仅存的睡意也散去了。
起来吧,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天也比刚才亮了。
生活自然,真的不需要刻意赋予些什么
打开窗子,一阵清凉的风让人感到惬意。雨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露出了头。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到楼下走走吧。
路边的法桐是去年新栽的,已经长出了密密的枝条,层层叠叠的影子,闲闲地卧在日影深处,是真正的夏天了。这里原来是一些合欢树,已经长了几十年,每到夏天,满树紫色的花,像极了一把把撑开的小伞,淡淡的带着杏子一般香甜的味道,会随着微微的风,氤氲在暖湿的空气里。不知什么原因,去年把树都换成了法桐,这让我每每会怀念起那些有着淡淡的花香的日子。
文轩书店的门开着,门口的屏幕上还在滚动着祝愿高考成功的温暖标语。老板娘坐在门口的桌子前,看见我在看,她说,应该换了。我说,是。我知道,每年高考时,她们都会为考生和家长提供水,还有一些咨询,店里也成了一些家长或是带考的老师休息的好去处。
老板娘很年轻,大大的眼睛,看人总带着笑,一身大红的裙子,映得脸也红红的。她说,进来坐吧。我说,好。
店里人不多,一个母亲,带着女儿在挑选一些学习资料。老板娘不时给她们介绍一些,然后说,不少了,等看完了这些再来找。
我看见那母亲在笑,那女儿也在笑。这老板娘也有意思,还怕人家多买她的。
我拿了一本《读者》,坐在书架下的横板上,随意地翻着。那些远远近近的人,大大小小的事,深深浅浅地入了眼,走了心。
这样的书,虽然让人入迷,但翻得也快。我合上最后一页,抬起头来,屋子里很静,没有别人,老板娘还坐在门口的桌子边,正对着门口耀眼的光亮,一幅静静的剪影,像极了一朵红艳艳的牡丹。靠墙有几个小小的木架,放着几个小小的花盆,几样小花各有各的样子,如她一样的安静。
在这样的一个夏日的午后,时光在静静地流淌,似乎看见了日子的影子,翩然成一句清凉的诗。
平常的日子,平常的心情,平常的一份没有经过蕴酿的思绪。用心听一场雨,读一本书,都是生活最美的样子。做该做的事,爱该爱的人,走喜欢的路,生活的丰富,都在心里,都是最美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