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易石秋/卌载梦回家山远 2024-06-23 21:09:50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卌载梦回家山远 作者:易石秋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条永远也回不去的河流,所有的过往都将成为故事。其实仔细想想,世间万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且不说从哲学的角度来看,静止只是相对的,运动才是绝对的,“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又有多少事是恒久不变的呢?不用说那些在地质年代里沧海桑田的变幻,就是在时间的潮汐里缓缓地流淌着的故乡,走出来仅仅40年的时光,我就忽然觉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无论再怎么去找,也找不到它定格在记忆中的模样了。村庄早已不是往日的模样,那些高低错落逶迤贯通于一体的古村落建筑群,曾经作为家乡存在的象征与标志,将数代同堂的中国传统大家族习俗演绎得淋漓尽致。由于子女众多,又特别追求永世其昌的韵味,祖先开基建屋的时候也就特别富于前瞻性,房屋的布局一般比较庞大,大多是几进几重的天井与堂屋,一大家子就是一个屋场,绝对的是既相对独立,又“同气连枝”,尽管无缘于“钟鸣鼎食之家”,还是颇有几分“闾阎扑地”气势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近些年来名闻天下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张谷英村,就远远不是特例,只是规模更大一些,保存时间更长一些而已。这种风格不仅尽显江南传统民居建筑的风韵,也将血脉亲情紧紧勾连与包容于一体。尽管子女们各自成年之后,分家终究不可避免,但绝没有归有光《项脊轩志》里那“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的沧桑之感。孩子们甚至用不着走出大门,照样可以经过穿堂与堂屋走东家串西家,有着更大的活动空间与更多的交流机会,尽显老屋的生气与活力。由于堂屋与天井多而阔大,别说捉蟋蟀、躲猫猫、打扑克、走军棋、下象棋等典型的大多于室内进行的游戏可以在这里进行,就是我们那时百玩不厌的“打地坨”、“滚铁环”、“跳田”、“打啪”(将纸折叠成正反鲜明的两面,把对方的打翻过来为赢)、“抓子”(一种丢抛小石头玩的游戏)等常在室外进行的游戏,也一律都可以在堂屋与天井中举行。无论晴天雨天,无论白天黑夜,只要几声吆喝,立马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少儿活动中心,小伙伴们成群结队,人头攒动,直闹得沸反盈天的,着实热闹得很。更加诱人的是,谁家有什么喜事、好事或者什么好吃的,想藏都藏不住,绝对的一目了然,自然也就为“见者有份”“讨恭喜”赢得了第一手材料与唾手可得的机会。孩子们的“食觉”灵敏度可远比“花香蝶自来”敏感多了,在那个物质生活高度匮乏的年代里,这绝对是一剂巨大的美味调节剂,在那眼巴巴的注视之后所收获过来的口舌之快,穿越岁月的尘烟,至今还在甜蜜着我们的心。围炉夜话也是永远不变的主题,节假日自然不说,每天晚饭后,只要火塘里燃起了光亮,就不愁没有人光顾,如果主人豪爽好客,就更是济济一堂了。当然也用不着主人家刻意招待,几壶带有浓郁烟火味的洗水茶就足够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那是诗家的境界,如果不是过年过节或者其他重大喜庆活动,这在当时我们那样的僻远乡村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不过乡人自有乡趣,“话把子”还是层出不穷的,话题则一例是年成,或者哪里的奇事、怪事、新鲜事,或者是那些老得掉牙的现掌故,或者是拿哪位开涮取乐。乡人淳朴,如果不是惹起了公愤,基本不会张家长李家短的背后说人不是。如果聊起了兴趣,不时也有老人回顾家族的历史,或者自己那已经十分遥远的人生经历。这在那个高度封闭的时代,对于识见极度浅薄的后生晚辈来说,绝对类似于演义小说,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特别是如果这位老人还有一些走南闯北的经历,则简直如众星捧月一般,大家围坐于一旁,听得两眼亮晶晶的,那情景立马让你联想起影视作品里听评书的镜头,至于他的表达能力如何,那是大家无暇顾及的。人们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每一位老人的离世都是一座图书馆的坍塌,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如果有人做了一趟远客,或者有人从城里回来,那就更如天外飞仙一般,受到热烈的追捧,那接二连三的提问,就会像连珠炮一般的向他狂轰滥炸,似乎那遥远而新奇的世界全在他的嘴中。当然牙齿也有咬着嘴唇的时候,兄弟妯娌之间有时也会置气,甚至冷战一段时间。但这似乎跟孩子们并没有什么关联,几乎并不需要任何由头,孩子们还是一不小心就溜进了对方家里。这时大人们不仅不恼,反而以此作为缓解气氛的传声筒,传递情感意向的使者,这种小孩外交差可与国际上津津乐道的“乒乓外交”相提并论了。总之一句话,那时候大屋场几乎就是情感的熔炉,幸福的驿站。如今大屋场早已烟消云散,即使还有一两处断壁残垣,也只剩下遗址上的意义,全都人去楼空,只能令人空怀怅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彼此独立的小楼房,个别经济条件较好的,甚至还高墙深院起来,除了引发你“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古之幽思,那血浓于水的血脉亲情联络早已大打折扣了。如果说归有光笔下的“先是庭中同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设小门,墙往往而是”,抒写的是大家族中落的哀叹,那么大屋场的消亡又何尝不是在文明的传承、发展与断裂之中的一种无赖与惋惜呢。更何况随着计划生育的深入,人口的增长速度得到了根本性的遏制,兄弟姊妹成群结队的现象几成遥远的绝响。再加上城镇化水平的日益提升,人口外迁越来越多,即使屋场再大,如不是碰上重要年节或者红白喜事,也经常是大将军把门,让人不由心生“楼宇巍巍到处是,入目何处有炊烟”的感叹了。门前那条又长又宽的水港也已经今非昔比,变得又窄又浅,并且水藻密布,除去少了些诗人们笔下的灵性与韵味,倒是真的神似“青罗带”了,可那时候这里曾经是我们心目中最宽阔的河流。因为上游是一座水库,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大坝巍然高耸,颇有些“高峡出平湖”的气势,储满水来足以供应下游几个大队的农田灌溉之用,还可用来养鱼。每当开闸放水,不仅能为下游的田地提供充足的水源,还常常挟带一些鱼虾下来,因此成为了我们最可宝贵的水上乐园。我们在这里尽情地戏水,把自己也变成了灵巧的小泥鳅,好多小伙伴精妙绝伦的游泳技能就是在这里练成的。捉鱼,挖泥鳅,陶黄鳝,抓螃蟹……更是成为了我们常规课,由于那时生活极度清苦,荤菜难得一见,这里便成了我们“打牙祭”的重要来源。每当放水时节,我们都会如获至宝,手持鱼具,紧守在水港边,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一旦有白鳞飘动,则欢呼雀跃,几乎奋不顾身。放水过后,则在港中的深沟里细淘慢漉,上求下索,而每当枯水季节或关闸时期,我们就会不断地在上边设堰,一小段一小段地去干水捕捞。尽管劳动量巨大,而收获往往少之又少,但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如果碰上运气好,能捞到几条“小嫩子”,拿回家放上辣椒一炒,简直就是无上美味,真是大快朵颐,口齿留香。水港的两侧都是良田,田埂上栽有不少梨树。花开时节,那夹岸梨花宛如两条蜿蜒曲折的雪带,甚至说是香雪海也一点不为过,那精美绝伦的画卷至今令人铭心刻骨。一旦挂果,那满树满树的梨子,则是我们无尽的守望,从青涩难食开始,直到全部果实彻底摇落,我们几乎一直徘徊树下。因为当时是队为基础的集体制度,梨子属于公共财产,私自采摘是要罚款并且挨批的,尽管极度诱人,也只能叹为观止,望梨止馋。但是如果被风吹落,则可以自由拾掇,于是从梨子半成熟开始,刮风下雨就成了我们的奢望,一大群孩子守在水港边等风来,更是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然而曾几何时,水港渐渐地变小了,最后几乎成为了一条小小的水线,如果不是亲历,任你想象力如何丰富,都无法想到它曾经的模样。分田到户以后,田地靠近水港的人家为了那么一小点的微薄的利益,不断地将自家田地向“公共租界”推进,水港越来越窄,最终被萎缩成为小水沟了。但是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有时老天一怒,暴雨如注,一片汪洋,水流只打当真是“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所以常常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尽管暴雨过后大家也相互指责,但最终依然故我,即使重蹈覆辙也在所不惜,那水港就只能永远的存在于记忆之中了。门前屋后的层层梯田与梯地,曾经是家乡的特色景观,也是家乡父老乡亲的宝贝与希望。因为生活在大山丛中,我们的祖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辛勤的努力,“暴霜露,斩荆棘”,才有了这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层层叠叠的,全是心血与汗水凝固而成。所以格外的珍惜,巴不得一年能够种上四季,春冬种小麦、萝卜、药材,夏秋种水稻、瓜果,一年四季要么绿意盈盈,要么金浪滚滚,始终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与丰收的喜悦。只要看到农人们面对土地的虔诚与看到收成的笑靥,你就可以真正感受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本身就是生活凝成的诗。然而现在这样的图景已恍如隔世,随着农业成本的日益高涨,农产品价格的持续走低,进城务工人员待遇的迅速提高,土地的弃置日益严重。原来寸土必争,斤斤计较,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得来的田地,现在大多数已是“彼草离离”了。除了门边稍微大一点的田地还能种上一季,其他的又已经回归草地“返璞归真”了。即使你有千般诗情,万种感慨,也不可能见到那种“千军万马闹春耕”、“漠漠水田飞白鹭”的独特农家生活画卷了。周围的郁郁青山,不仅是故乡美丽的装点,也是山乡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的重要来源,是孩子们的幸福与快乐的重要源泉。那苍翠的青松、满山的翠竹、密密的柴草,仿如童话中的宝库,为我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生产与生活保障。当然放大树、砍竹子等重活,那是大人们的专利,砍柴割草等细活,才是我们小伙伴们的职责。那时大人们每天都得忙于“战天斗地,改造自然”,小事情自然就无暇顾及,只得交给我们小伙伴们了。于是一到周末与寒暑假,小伙伴们就像蝗虫一样的活动在山上,直把满山柴草砍得光秃秃的,几乎都差不多要“掘地三尺”了。幸好树是集体资产,那是断然不敢私自砍伐的,不然只怕到处都是濯濯童山了。不过也用不着担心,来年又是一片碧绿,遍地柴草,真是“柴刀砍不尽,春风吹又生”。当然因为那时人口多,家家户户还得养牲口,柴草又是唯一的燃料,需求量自然很大,供不应求的情况时有发生。因而偶尔也会为了争夺资源发生口角,有时甚至大动干戈,但毕竟山高路远,年龄又小,需要结伴而行,因此总是“斗也匆匆,和也匆匆”,还真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山上满是各种野果,为经常处于半饥渴的我们提供了难得的美味佳肴,我们经常漫山遍野的奔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幸福来大快朵颐。现在农村人口急剧减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留在农村里本来不多的人口早已像城里一样烧起了煤气,柴草的需求量锐减,几乎已无人问津了。青山依旧,只是柴草纵横,怎么也找不到进山的路了。就是偶尔进山挂坟,也得大费周章,有时候甚至只能站在山脚下尽尽心意,遥加拜祭了。总之,以前自不必说,即使父母搬离故乡之后,每逢大事也是要回去几次的,远没有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沧桑,但故乡在我的眼中与心中,还是已经愈来愈远。几乎就在一眨眼之间,自己就成为了一个远方归来的怯生生的孩子,再怎么去找,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有时真的不知道,远去是一种失落,还是一种超越,也许人类前行的历史就是一首二者交织而成的歌吧。 作者简介 易石秋,中学语文教师,一个以文字丈量生命的人。 图片:网络 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卢宗仁专辑 万辉华专辑 蒋正亚专辑 彭定华专辑 吴标华专辑 易石秋专辑 陈有红专辑 谭伟辉专辑 黄志中专辑 谭湘岳专辑 沈保玲专辑 史建国专辑 朱素青专辑 杨英专辑 柳平国专辑 许光辉专辑 杨辉专辑 弘毅学子专辑 方绪南专辑 龚春林专辑孙美堂专辑 万志勇专辑 甘桂柳专辑 官松源专辑 熊英专辑 刘正年专辑 罗夏龙专辑 秋暖跃马合辑 魏晓晖专辑 方良专辑 何志贤专辑 吴穷专辑 严树林专辑 何贵专辑 夏四文专辑 (专辑持续更新,欢迎作者入驻) 赞 (0) 相关推荐 【灵璧记忆】那些年灵璧一些老锅屋藏着的故事 老锅屋里藏着的故事 文 ∕王潘 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我们农村在堂屋前面的一侧,家家户户都盖着一间"厨房",大家都叫锅屋,面积只有十来平方的大小,最早的锅屋建构是在堂屋的墙体上按照一 ... 【乡事儿】打扬叉 打扬叉 "打扬叉"是浠水话,用普通话解释,就是浠水人家在腊月下旬组织的一场迎新年的大扫除.因为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所以打扬叉的内容又比通常意义上的大扫除要丰富一些 ... 昨日记||瞻仰天岳关,作客幕阜山 笔记时间:2021年5月3日 笔记地点:白沙小区 全文5节,约1900字,有删节 01 齐鲁大地的"岁月,静好"在朋友圈发了截图,分享曲黎敏的沉思录: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 ... 【洞庭作家】易石秋/老街冰棒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老街冰棒 作者:易石秋 季夏的一个夜晚,坐在城市的公交亭里候车,入眼是闪烁的霓虹与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入耳是周边喧嚣的市声与刺耳的大妈街舞曲,更加增添 ... 【洞庭作家】易石秋/行走的魅力 编者按 <在时光里行走>已经付梓,即将抵达读者面前.现将书中后记分享,让读者朋友先睹为快. 行走的魅力 作者:易石秋 也许人生真的是世界上最大的迷局,任你想象力如何丰富,不到最后,谁也无法 ... 【洞庭作家】易石秋/最小的园林 最小的园林 作者:易石秋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还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就像你也许永远无法想象,一栋几近完全包围的楼房下边的一块不足600平方米的空地上,竟然能够垒砌起一座像模像样的园林.然而我可以 ... 【洞庭作家】易石秋/科教馆忆旧 科教馆忆旧 作者:易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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