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杰:山中漫步
趁着太阳还没有跳出来,清晨不到四点,我就早早地从炕上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推开房门,拐出篱院,径自向后山奔来,呵,群鸟齐鸣,这帮小精灵比我起得还要早,幽深处它们已经跳跃枝头竞相欢唱了,你听,有单拍子,叽、叽、叽、叽……有复拍子,叽叽,叽叽……一会儿2/4拍,一会儿又是3/4拍,从强弱的复合中,你甚至可以从中分辨出全分解或是半分解的和弦来,这些啼鸣组合在一起,是多么地和谐,又是多么地生动啊!此时我的心早已经被这首原始的妙音衔到了上空,并随着vivace(生动而活泼的快板)的速度拨动出欢悦的音符。
走入山中,雾岚像一位曼妙的新娘,披着薄如蝉翼的婚纱,无限依恋地在丛林中流连忘返,那左顾右盼的身姿,相信一定撩动了夜的梦寐,可以想象,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在那颔首娇羞的花朵上,是谁垂下了相思的泪滴,在那晶莹暗涌的草叶上,是谁留下了亲吻的水珠,只是佳期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分别即在黎明之前,这对爱侣又要忍受白昼带给他们的隔离,或许新娘难舍,黑夜难别,而我又来得太早,所以有幸目睹了他们梦幻般的依恋。我有些莫名地感动了,心随着山径开始盘旋着,随着荒草拂动着,随着河流流转着……
浓郁的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植物的香气,嗅着自然的气味,有这么片刻让我恍然明白了,自己曾经一度焦躁地不知所措的生活中,一定有着某些渴求某种期待,就像这繁茂的天空,透过枝叶参差的缝隙,蓝天撕开时间的外衣,让久在樊篱中的人们去看见自然地真容,看见山如何依恋着水,水是如何眷恋着山,山水的和鸣又是怎样响彻山谷。不知不觉,白纱飘逝,眼前清晰地呈现出一片绿意葱茏。树叶们明暗交替地挑逗着阳光,鸟儿们侧翼飞翔,给天空滑上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林深处,几只布谷鸟啼叫着季节的时令,又像似在催促着那些迟来的人们,卸下尘世的疲惫,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来吧!
我索性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枝叶与蓝天渲染的网,蓝绿交错,我在网下自在神游,我在云端独自沤波,我是一条行走的鱼,与宿命演绎一场花随影去,影随花移的空幻。
蒲公英早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一朵朵毛茸茸的脑袋,点缀着荒野山岗,徐风吹来,它们撑起一把把小伞四处漂泊,不经意间,它们或落在你的发梢,或贴在你的衣襟,所落之处,每一粒种子都承载着一个个生命的延续,这个奇异的旅程虽然充满了太多的变数,却又充盈得多么饱满多么生动啊!看着这个美好的场景,不由得让我想到了自己,我能够站在这里,享受着生命所能给予我的各种体验,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份幸运了。而在日常的嘈杂中我们被雾霾锁身,机械地生活,慨念地认知,模式地处事,我们成了规则的木偶,灵魂游离在孤独的边缘,不断地探寻着出路,却又无法获得安妥。
曲折的山路延伸了我与丛林的距离,一大片天空露出来,几朵白云聚集在一起悠闲地推起笑脸,看着我用绿意酿酒,与空山对语,与草木结情,醉游层峦叠嶂,恍然中不知有我,而我又何曾在物外呢,生生之界,我只是自然的一份子,喧嚷的世间人们总是唯我独尊,执念着去改造自然,去成为万物的主人,好在灵性使然,人们在满足了一定的物质需求的背后,俯仰之间,开始反思,所谓的现代文明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它不应该是某种形式上的超越,而是心灵的内在修持,钢筋水泥构建不了一个人的精神气韵,而一草一木却尽显万古的大美无言。美,从人心出发,以音乐,绘画等等各种艺术形式流荡在时间内外,这是一种心灵的安顿,也是生命的依托,人们一边担当着人世的悲苦与悱恻,一边渴求着一夜吹笛到天明,一种洁净让身处红尘的人们,尤爱比拟莲之高洁,兰之清幽,竹之风骨……
来到一条溪水前,坐于石上,两岸水草旖旎,溪水清澈见底,咕咕的响声像一曲清音,却又似大地的动脉,我无意去探究它的源头和走向,我只是沉浸在当下这一刻,让欢跃而来的溪水濯我足,让顺流而下的枯叶随波去,周围静谧无声,时不时,清风阵阵,或从草稞中传来几声虫鸣,一只蜜蜂在我的身边环绕了好一会儿,见我总不开花,便悻悻地飞走了。偶尔水波不兴,水面倒映着我的身影,但是我知道那个影子不是我,她只是依附于我的一个虚空,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然而,身心被环境所左右的我们,又该去哪里寻找不受条件的影响的真我呢?
掬一捧山泉,明心见性;采一束野花,让心灵生香,漫步在绿野仙踪,让失魂落魄的人静守天然,我,在这里!
黄玉杰,女,黑龙江省巴彦县人。网名:芥子。文字的偷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