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唐小汐 | 养得银色清如许

养得银色清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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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唐小汐

近黄昏，雨霁新晴，有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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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宽松的风一道穿堂，去阳台搬回喝足水的绿植。一抬头，但见，半弯月亮从湿漉漉的枝叶间爬上来，新洁明亮，宛上古银器。想起诗人周公度的那首诗，“她走路的样子是银器，像梦里的树枝，像月光下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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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低头喃喃自吟，沉于诗间况境，竟酣醉的不知年月。雨后水气清凉，似藤蔓一样缠绕，人也似雨后青叶子上的一颗露水，无欲无求，无挂无碍，于尘世间清澈单薄，不问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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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青春客栈院内，看白木香。那日阳光极暖，着藏蓝碎花的棉麻上衣，兜一衫子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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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壁上青枝纷披，花碎其间。站立于花瀑下仰头，任香气如雨扑簌簌地落。闭上眼睛，使劲闻，使劲闻，那清甜意一路从鼻腔灌入肺腑，蔓延开来，把整个人也洇成了草木色，骨骼青青，发肤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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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西的一端，花事葱茏，阳光从枝头筛下，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碎银子般明亮。落在手臂上，影影绰绰，行云流水，以花的手笔写下一首首小诗，清简，冲淡，明朗，深美，步子就再难挪了去。不觉已是，倦鸟入巢，夕阳晚照。

这是春日里，一个银子般质地的下午，一个人的花间清凉，婉美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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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曾留下一枚旧时银锁环，圆形如币，岁月斑驳其上，已染老旧墨色。周围刻着几条疏朗花枝，枝蔓内嵌以四字“花开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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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意本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在我看来却无比稳妥。是俗常人家在旧岁月里的烟火日常，有勤劳耕织，荷锄日月的劳作印迹，亦有平淡安然，琴瑟静好的朴素期许。劈柴声，挑水声，捣衣声，扫地声，农人交谈声，还有老黄牛缓行，曳荡山间的铜铃声，声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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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穷人家的墙根开满了白色的夕颜花”，每每收拾物品时翻出，托于掌心，对视旧时光，都会与《徒然草》里的这句话劈面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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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的，清白的，温敦的，敛静的，与心底某处山丘不谋而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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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间也总荡着一支银镯，日夜相伴，起起落落，清白照映。耳洞上亦遮着两枚暗哑的小银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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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那君问：“夜间也不拿掉，带着它们不硌吗？”嗔笑它：“从不视作身外物，怎就生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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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花弄草，有腕间一抹微光，映于花间；炊饭羹粥，有腕间一抹净白，映于瓷间；煮水烹茶，有腕间一抹清灵，映于幽篁；穿针绣棚，有腕间一抹绢白，映于月下；读书写字，有腕间一抹朴素，映于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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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就是十数年，厮磨渗透，人镯同身，同魄亦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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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在彩云之南购得一枚玉镯，玉质清透温润，虽喜，却总隐隐不安，恐生玉碎的难忍与离绪。几番思量后，还是用好看的青花软布把它层层包好，小心珍于妆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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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任腕间晃着这一支老式旧银镯，缠枝莲荷，双鲤嬉戏。日日穿梭奔波于小城，于腕骨之上微微响动，吉祥喜气，朴实铿锵。时有月色溢出，时有清水溅出，又美，又净，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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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某日，矮墙花影下静坐，擦拭一角尘心，发现有一银器莹洁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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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原来青梅还在，竹马未老，不由窃喜，朗月清风，脚步飒沓。不怕哪日倏然重逢，我们鬓增华发，仍清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