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工坊·小说」王润民|虎头山下(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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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山下(上部)

自从搬到了这个灰蒙蒙的矿区,尤其是住到了这个远离矿区而偏僻的小山沟里,我们家里的厄运便接踵而至。先是父亲在煤矿底下出了工伤事故,被一群矿工抬回家中。一家人急忙围拢过去,只见父亲满脸是血,头部缠绕着渗血的白纱布绷带,那身补满补丁的工作服上血迹斑斑。

太阳起起落落,日子依旧在继续;时间可以无情地制造灾难,同时也可以治愈人们的伤痛。父亲的伤势日渐好转,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三妹玉花是一个假小子,她不爱红装爱武装,整天穿着那件打着补丁的草绿色衣裳,戴一顶草绿色的旧军帽,腰间别着一把木头手枪,枪把子上还系了一条红布条,那红布条飘来荡去,显得很威风。

三妹写作业的速度极快,吃饭也同样如此,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

母亲时常呵斥:“三妮,谁又没有和你抢,不能慢点吗?一个闺女家家的,也不知道斯文些。你们瞅瞅,喝个稀饭就跟往老鼠洞里倒一样,真是的,饿死鬼托生的呀?”

“俺三妮这点最像我了。”父亲嘿嘿傻笑着。

母亲翻着白眼说:“像你,像你有啥好的,吃饭跟抢命一样,没成色。你说说你,这才下了几天井啊,就被砸成了那个样子。”

“啥不说了,这人一旦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三妹快马加鞭似的扒拉着菜糊糊,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战斗”。然后把饭碗一撂,一眨眼的功夫就像耗子一样窜了,好像家里面陈不下她似的。她跑到外面,无非就是和那一群野小子去疯野、去打游击战争。

“同志们,冲啊……”

“嗒嗒嗒嗒嗒……哈哈,你死了,是我先开的枪!你死了,可不许耍赖哈,冲啊……”

她们的活动范围很广泛,时而到涝坝里去游泳、去捉鱼,去掏鸟窝;时而偷偷爬进矿区的菜园子里去摘些西红柿、黄瓜、青豆角、辣椒和茄子……然后在山坳里架起一堆篝火,用柳条树枝把那些蔬菜串起来烧烤,烤熟了就你抢我夺,甩开腮帮子大口朵颐。

有时候也去掏鸟窝,把那些鸟蛋和那些乳毛未干的雏鸟放进水缸子里面煮,虽然缺油少盐,但也能凑合着裹腹。

在那饥饿难耐的岁月里,能把肚子填饱也是一种本事。

更有甚者,她们还敢去抓蛇,居然把蛇缠绕在脖子上玩耍。最后把蛇活生生折腾死了,就把它开膛破肚,去头去皮去内脏,然后架在篝火上烤,烤熟了就成了解馋的美味。

三妹吃完了还学嘴:“那条蛇好大,肉真好吃,比呱啦鸡的肉都香。”

母亲整天嚷嚷她,但是,一个人的秉性却是娘胎里带来的。

也是她太张狂了,居然敢爬上那棵高大的榆树上去掏鸟窝。不料,鸟巢旁边缠绕着一条大花蛇,三妹“啊呀”一声惊叫,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当时就摔晕了!

父母亲闻讯急忙把她抱回家中,一家人紧紧围绕着她。许久,三妹才舒了一口气,苏醒了。父亲急忙跑到卫生所把刘医生喊了过来,刘医生为三妹仔细检查了全身。算她命大,除了一些皮外伤,其他地方均无大碍。

母亲抽泣着埋怨父亲:“都是你个牲口,狗改不了吃屎,嘴巴没个把门的,整天就知道在外面吹牛皮。放着安生的日子不好好过,你说,你有啥可显摆的?认几个字就逞能写小说,写吧写吧,现在咋不写了呢,最后写成右派了吧。”母亲抽泣着,“你个老牲口真不是东西,害得俺全家不得安生……”

经常听奶奶唠家常,说父亲天资聪慧,十五六岁就跑出去参加了解放军,给崔恒山司令员当贴身警卫员,没读过几天书的他却在部队里学会了很多字。解放后,十九岁就当上了区长,后调到县里当了副县长。不久又被派遣到北京作家协会去学习进修,两年之后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作家。

那是一段传奇!

从此后,父亲头脑发热,一发不可收拾。他本来就爱张扬,据说在那段激进的岁月里,他的文学天赋几乎达到了巅峰,许多报刊杂志争先恐后刊登他的文学作品。

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单行。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五七年反右运动中,因父亲写的文章中有一些争议的政治问题,顷刻间,他就被打成了右派分子……

文革期间,许多昏头涨脑的学生都和地富反坏右的家庭决裂了,划清了政治界限。有的还反戈一击,主动揭发父母亲的错误与罪行!二妹玉梅瞪着水葡萄般的眼睛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班里那个朱丽丽都写大字报了,说要跟他爸爸划清界限呢,再也不回家住了。”

母亲瞪大了眼睛呵斥:“咋啦,二妞,俺生你养你一场错啦?你个王八龟孙羔子,没良心的白眼狼!看你那意思,也想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样,也想跟俺划清界限啦?”

二妹的脑袋平时反应就比较迟钝,慢半拍。小脑袋一拧反唇相讥道:“那咋啦,我们老师都说了,谁要是再不和黑五类家庭划清界限,再不揭发你们的罪行,执迷不悟,就不是好学生……”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二妹的脸上就挨了一个大巴掌!二妹被打得晕头转向,顿时咧嘴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急忙阻拦:“李凤芝,你弄啥哩呀?孩子那么小,懂个狗屁呀?俺二妮人小不懂事,难道你也小、也不懂事?”

母亲气急败坏:“这个王八龟孙死妮子,都快把俺气死啦!你说说看,俺上辈子造了啥孽啊,一口气生了这么一大窝死妮子,到头来都是赔钱货!除了俺玉开儿,其他的都是多余的。”母亲越说越悲伤,“你瞅瞅人家隔壁老薛家,虽然老薛哥在井下砸死了。再瞅瞅那个小脚薛老太婆,人家的命咋就恁硬哩,生了五个儿子,除了小垫窩薛丁涛,个个长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七狼八虎往门口那么一站,多威风,多招人待见!”

父亲嘻哈道:“人家能生男孩那是人家的本事和造化。咋啦,你眼红了?眼红了抽空再给咱王家多生几个小子呗。”

母亲破涕为笑:“还生啊,再生你个王八龟孙自己生去。俺可没那个本事再生了。你瞅瞅,咱家过得是啥日子,整天没白没黑里瞎忙活,累个半死不说,到头来再瞅瞅锅里头煮得都是啥,不是菜糊糊就是野菜汤。再瞅瞅咱玉开儿,瘦得只剩下两个大眼珠子轱辘乱转圈,多可怜啊。”母亲又哭天抹泪。

“妥了妥了,再埋怨又有啥用,大伙都一样,谁家能吃上大米白面呀?”父亲搂着母亲的肩膀劝慰着,“人家的男孩多又咋地啦,顶个屁用。你瞅见没有,那个薛老大一回家哪次不是叮铃咣当一通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啥意思,不管咋样,也不能把家里的物件都砸了吧。砸完了一跺脚就走,也不在乎他娘的感受,啥东西!”见母亲停止了抽泣,嘻哈道,“妥了妥了,咱们家虽然只有玉开这一个宝贝疙瘩,你发现没有,他个臭小子可不是一般的男孩呢。”

母亲推了他一把道:“咋啦?人家的蛤蟆四条腿,难道恁家的蛤蟆长了八只脚不成?”

“那咋啦,俺玉开就是与众不同,要不然古人都说,好儿不要多,一个顶十个嘛,哈哈哈……”

在我们鲁平原地区,生儿生女的待遇大相径庭,从古至今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封建旧习俗,谁家要是生不出来一个带小鸡鸡的男孩,就会被人家嗤笑辱骂,被指后脊梁:“瞅瞅那家绝户头,上辈子肯定是恶事做多了……”

母亲年轻时是个方圆百里的大美人,但自从嫁到了王家,肚子却始终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妮子。父亲是个有文化的人,但他却聪明过了头,下一个孩子还在肚子里面孕育着,他就提前把名字起好了;我行大,名曰玉红,二妹玉梅,三妹玉花……假如再这样按照既定方针花呀红的继续生下去,那个令人朝思暮想的儿子究竟该排老几呢?母亲虽然是个文盲,目不识丁,但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妥之处。她冲着父亲吼:“就你爱逞能,孩子还没有出生呢,你个龟孙就提前把名字起好了,玉红、玉梅、玉花,你说说看,哪个是男孩的名字啊?”

父亲哭笑不得:“咋啦,你着什么急嘛。我早就有预感了,再说老天爷早就安排妥当了,咱们平民百姓哪能左右得了。”父亲故作神秘状对着母亲小声说,“凤芝,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可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可要保密喔。前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他给我说下面一个绝对是个儿子。那老头白发苍苍,胡须这么老长,还雪白雪白的。”父亲神乎其神地描述着,“他仙风道骨,与众不同,走路都是踩着云彩轻飘飘的。我估摸着呀,他肯定是个神仙。他给我说,前三个孩子的名字必须是红梅花,这是老天注定的。”

“红梅花啥意思,俺咋听不懂哩?”母亲犯了迷糊。

“你傻呀,真是个拾柴火的乡下妞。”父亲撇嘴道,“你仔细琢磨琢磨,咱闺女名字后面那个字连起来不就是红梅花嘛。”

“喔喔——俺明白了。”母亲如梦初醒,“那你说说看,咱第四个孩该起啥名好呢?”

“那还不简单,直接叫儿啊!玉儿嘛,那不就一切妥当了嘛,哈哈哈……”父亲仰天大笑。

“你个龟孙不亏是个文化人,比俺强多了。俺吃亏就吃亏在没有文化上,真笨呐!”母亲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崇拜之情。

谁知,第四胎仍然是个女孩,而且还瘦的皮包骨,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猫娃子。这就令脾气暴躁的母亲大为恼火,她冲着父亲吼:“你个王八龟孙,你不是说取个男孩的名字就妥当了吗?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凤芝,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只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那天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有一句歌词叫什么你知道吗?你个柴火妞也不懂,直接告诉你吧,那就是——红梅花儿开。你仔细想想看,这花儿不开,哪来的果实,哪里来的儿子啊对不对?咱俩这辈子的命里啊,老天爷早就注定好了,咱家里要有五个孩子,缺一不可。”父亲言之凿凿,似乎板上钉了钉。

母亲转怒为喜:“对对对,是那个理哈。不开花哪来的果子呀,下面肯定是个小小子吧?”母亲盯着父亲,心里面却依然打着鼓。后来,也算是老天开了眼,母亲终于在第五胎生了个带小鸡鸡的男孩。父亲激动万分,手舞足蹈嚷嚷着:“李凤芝,我当初咋说的?红梅花儿开,五个孩子,最后是个小小子,这回总跑不了吧!哈哈哈……”父亲犯了羊癫疯,吼着,“五个孩子,一个也不能少,对不对?李凤芝,你说说看,那个白胡子老头是不是个神仙?这就是天命难违啊!哈哈哈……”

“瞅瞅你那个鳖孙样,看把你嘚瑟的。”母亲抿着嘴乐了。

就名字而言,多数人都保持着一个良好的心态,认为那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就是取个猫儿狗儿的又有何妨。

懵懂之中,仿佛觉得其中隐藏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无处不深深蕴含着不可道破的天机!

我家邻居薛丁涛,他大哥名叫薛丁龙,二哥薛丁虎,三哥薛丁豹……如此这般,不难从那些威武不屈的动物得出结论,父亲当初的心思显而易见,是望子成龙。但从老四开始,名字就变了味,老四为薛丁春,小垫窩为薛丁涛。虽然没有前三个的龙虎豹威武,但俗话说得好:春涛似锦嘛……

年关将至,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出门一瞧,雪终于停了。浑然间,漫山遍野演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晶莹剔透的雪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出一束束刺眼的光芒,使人很难睁开眼睛。

邻居们边清理着门前雪边议论纷纷,说这场大雪是近年以来比较罕见的。

在屋里呆了一整天,狭小的空间外加混浊的空气使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于是就溜达出去散散心,撒个欢。前面那片菜园子犹如一个偌大的体育操场,周边生长奇形怪状的树木和密集的灌木丛,细长的树枝被积雪压弯了腰,呈现出一串串绮丽的雪绒花……

屋背后那座陡峭的虎头山银装素裹,那块凸出的巨石就像一个老虎头,面目狰狞,呲牙咧嘴!

我顺着虎头崖旁边那条石径小路往上攀登。此时,瞧见薛丁涛也尾随而来,我懒得搭理他,一口气爬上了虎头山顶峰。举目四顾,山下壮丽的雪景尽览无余。

我们居住的这片区域距离矿家属区还有一公里之遥,显得即偏僻又寂静。有人不禁怨声载道,说住在这里的矿工都是后娘养的龟儿子。

此处只有一排像样的平房,住着八户人家。平房墙体采用了就地取材,都是大块的方料石。别小瞧了那些方料石,盖得房屋既结实又冬暖夏凉。

东面山坡上有几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里面居住着几个种菜的老汉,其中还有一个维族老头,名叫买买提江。他相貌丑陋,老驴脸长得像个葫芦瓜,鹰鼻子鹞眼,模样很凶!他脾气相当怪仗,每次遇到我们就用维语嘟嘟囔囔:“阿囊死给加拉普,依些克……”不难从他的面目表情中揣摩出,他在骂我们。在他的眼里,我们都不是好人,都是一群手脚不干净的贼娃子!

他很聪明,算他猜对了。矿区里有一群捣蛋鬼,他们经常跑过来和我们汇合,一阵嘀嘀咕咕过后,就猫着腰弄开那道篱笆墙,黄鼠狼一样钻进菜园子里去偷菜,几乎每次都少不了我那个野性不羁的三妹。

盛夏时节,菜园子里面五颜六色,长势喜人。然而到了冬季,里面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一地苍凉。

“小红你快看呀,那座山坡上有两只野兔,你再看看那边,还有一群野山鸡呢!”薛丁涛惊叫着,“小红,你不是在那里下过套吗?咱们过去看看吧。”

曾经,我在那片区域下的套果真套住过野兔和山鸡,掂回家中,父母亲见了自然是喜不自禁。

我瞭望着那片山岗,那里白雪皑皑,一派苍茫……

山沟里背阴处生长着密集的荆棘刺梅和灌木丛。夏季时节,刺梅盛开着一朵朵乳黄色的小花朵,从远处瞭望,漫山遍野几乎成了粉黄色的海洋,使这片寂寥的山区充满了勃勃生机,分外妖娆。

“小红,你长得像朵野蔷薇,确实很漂亮,怪不得把你评为班花呢。”薛丁涛笑眯了眼,一脸的猥琐相。

“再敢胡说,当心以后再不理你了!”我小嘴一撅生气了。

“这也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他见我瞪眼,又急忙改口,“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听,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对于他来说,其实我并不是特别讨厌他。他虽然其貌不扬,但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班主任谢老师光明磊落,做事公平,从来不以貌取人。后来,薛丁涛学习优异,期末考试居然取得了第一名,谢老师便任命他为学习委员。

岂料,有时候好事往往也不一定得到好的结果。第二天,此事就在班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同学除了嫉妒与红眼病之外,还对他恶语中伤:“你们瞧瞧他那副怂皮样,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学习委员嘛,看把他嘚瑟的!”

“就是就是,整天像一只苍蝇似的围绕着老师的屁股嗡嗡叫,马屁精,恶心死了!”

“就是红得发紫又能咋地,也不照照镜子,长着一副吊死鬼脸,呲着两颗大板牙跟地扒鼠似的,真恶心!”

我觉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之所以没有加入唾弃他的行列,因为他的学习成绩比我优秀,经常有求于他。

在虎头崖半坡处,也不知道何时何人在那里盖了一间小石屋,据说是当年有人在此处打石头,为了歇息就有了这间小石屋。

曾经,我们这群小伙伴也在小石屋里玩耍过,屋子里有一张破旧的木头床,我们还在那个床上睡过午觉。记得有一次在那里面玩“过家家”,薛丁涛扮演的角色是爸爸,而我却在小伙伴们的起哄下扮演了妈妈。

“结婚咯,结婚咯,哈哈哈……”小伙伴们拍着小手欢呼雀跃着。作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此时正情窦初开,这种尴尬的场面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都不傻,结婚这个词其实并不陌生。但是,一旦真的要面临这种似真似假的游戏时,依然如小鹿撞怀,羞得面红耳赤。

不过还好,就凭薛丁涛那副模样,我可不敢恭维。他在我的心目中只是一个义务铺导员,其他的啥都不是。然而,虽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当时那个尴尬的场面哟,到头来还是落了个脸红脖子粗!

平时和闺蜜闲聊时,对于男女之事,其实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些。然而,又为了某种面子与自尊自爱,不得不学会装腔作势,装聋作哑。其实,又知道人人都在装,都在刻意回避那个敏感的话题,尤其是我们这些懵懂期的女孩子,谁敢说自己知道男女之间那些糗事呢?

除非她的脑子进水了!

纯洁无价!尤其是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们,洁白无瑕却是致关重要的、价值连城的!万一事情败露,翻了船,将来怎么出去见人啊!

与薛丁涛接触,我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再怎么说也是比较安全的。不像他四哥薛丁春那个心机很重的人,时而,他会痴呆呆地死盯着人家不放,好像我身上隐藏着什么怪异的东西。有时,他会无意识地捏捏我的肩膀,甚至于拍拍我的臀部,好像很关心体贴似的:“小红,穿这么单薄,不怕感冒吗?”

“不用你管。”我抽身逃离,身为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害羞是与生俱来的。

大年三十,薛丁涛的大哥薛丁龙回家过年来了。掌灯时分,他们家里面不知何故,竟然传出了吵架声和锅碗瓢盆摔地的嘈杂声。嘈杂声越来越大,惹得四邻八舍不得安宁,大家急忙披着衣裳过去劝架。进门一瞧,眼前的景象顿时把邻居们惊呆了!满地都是刚刚包好的饺子,锅碗瓢盆散落一地。

满屋子都是人,叽叽喳喳乱成了一锅粥。

薛丁龙见来了人,似乎更加邪乎了,他丧心病狂,竟然一把拽住他母亲的头发,一咬牙就把自己的母亲摔倒在墙角处!

“啊呀呀!”薛老太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不得好死啊!大家都看见了吧,这个遭雷劈的竟敢打亲娘啊!啊呀呀,这个挨千刀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大家急忙过去劝阻。薛丁春怒视着哥哥薛丁龙,咬牙启齿扑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后腰,两个人随之厮打到一处,场面越发混乱了!

无独有偶,老三薛丁豹却跟没事人似的。他胳膊环抱,冷笑着,一脸的冷漠坦然,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的亲娘。他泰然自若,坐山观虎斗。

薛丁龙一个锁喉就把弟弟薛丁春按翻在地,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打的薛丁春满脸是血。薛丁春不屈不挠,拼命抵抗着吼叫:“你是牲口毛驴子吗?连自己的亲娘都敢打,连畜牲都不如,有种你就打死我!”

薛老太见状,急忙奋不顾身去抓挠薛丁龙,薛丁龙杀红了眼,一个反掌就把薛老太扇了个仰八叉。

薛老太的嘴角顿时流了血,她嘶哑怒骂:“老天爷呀,你睁眼看看吧,俺老薛家咋就养出了这么个牲口啊,他迟早要遭天打雷劈的!”

大家都惊呆了,又急忙围拢过去撕拽薛丁龙。薛丁春趁机从地面上爬将起来,他吐了一口血,恶狠狠地盯着薛丁龙,情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来,有人跑到矿区报告了保卫科,保卫科来了人,才使事态得以消停。

“薛老大,你这是干嘛呢?你看看你,这好不容易回趟家过个年吧,你瞅瞅你,这,这都乱成了什么样子嘛?”保卫科长点了一支香烟吸着。看他那模样和神态好像有些惧怕薛丁龙。薛丁龙也懒得搭理他,自顾自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保卫科长又说:“都消停点吧,大过年的打什么架嘛。你看看你娘的嘴巴都流血了吧,嗨哟,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你的亲娘嘛?”

“俺不是她生的,俺就是个牲口下的狗杂种,这样总行了吧?”薛丁龙气急败坏地吼着。

薛丁龙如此这般,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看来,孰是孰非还不一定呢。

保卫科长和风细雨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如这样吧,你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咋样啊?”保卫科长斜眼观察着薛丁龙的面目表情。

“走吧,还磨叽什么!”其他两个保卫人员前来推搡薛丁龙。

“走,往哪走,你们啥意思?”薛丁龙反手搡了他们一把,“警告你们两个狗杂种,想找残废就说话,不怕死的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薛丁龙手指着那两个保卫人员,一闪身就操起了案板上的菜刀。他目光炯炯,露出一股冷冷地杀气,吼道,“来呀,来抓我呀!不敢抓是吧,不敢抓你们都是狗娘养的!”

“老大,你冷静点儿好不好?”保卫科长拦住自己的弟兄,“实话告诉你吧薛老大,我们可是出于好心好意,是来帮助你们解决家庭矛盾的,可不是专门来挑事打架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看来你也不服气,你娘也受了伤,那么只有一种办法,你现在立马走人,这样总可以吧?”

“走就走,别以为我多稀罕这个破家。”薛丁龙拿上他的棉衣和帽子,临走时又恶狠狠地回扫了一眼,“都是些啥鸡巴玩意儿,这个破家我一分钟都不想呆,哼!”随之,薛丁龙便甩门走了。

此时,薛老太却不干了,她一把拉扯住保卫科长的衣袖吼道:“你,你们啥意思啊?怎么就不疼不痒把他放走了啊?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吃的?他打俺骂俺,还打俺的春儿,你们的眼睛不瞎吧?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啊?就这么轻轻松松把那个牲口放走了。啊呀俺的亲娘唉,这日子莫法过了呀!”薛老太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撕扯住保卫科长的裤腿撒起了泼。

保卫科长一抬腿摆脱开了她的纠缠,吼道:“警告你哈,可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这个老地主婆子,不思悔改,贼心不死,不闹个天翻地覆,不整出几条人命来你就不爽了是吧?”

“你这话是咋说唻,你好好说句人话中不中?这打盆说盆,打罐说罐。说着说着怎么扯那么远干嘛?俺怎么了,俺知道自己是个快要死的老婆子,这个不用你提醒俺。”薛老太又挥舞着双手拍打着双腿哭天抢地,“啊呀呀,这日子真莫法过了呀,老天爷啊,你咋不睁开眼看看呀,咋不把俺带走啊……”

“走走走,还傻愣在这里干嘛。”保卫科长手一挥,就趁机溜走了。

有人小声嘀咕:“啥怂人嘛,既然身为保卫人员,就应该勇敢站出来主持公道,没那个皮本事,还不如滚回家去哄孩子呢。”

也有人说:“兄弟你消停点儿吧,瞎吵吵什么,保卫科长也是普通人,你们还不知道吧,薛老大那怂脾气可不是好惹的,加上他的拳脚功夫,假如科长头脑不冷静,不采取冷处理的办法,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我算是看明白了。双方一旦动起手来,我敢打赌,那几个保卫人员绝对不是薛老大的对手,肯定不是腿断就是胳膊折。”

“不管咋样,作为一名保卫人员,胆小如鼠,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能够保证一方平安呢。”

“你去逑吧,你行,你行矿上咋没有让你当保卫科长呢?”有人恶心他。

“咱不够格,老爹是刑满员,差把火呢。嘿嘿嘿,只是说着玩玩,过过嘴瘾罢了。”

“走吧走吧,还愣着弄啥哩。”妈妈拉了拉我的手。

此时,薛老太自己从地面上爬起来,走到脸盆前清洗脸上的血迹,然后又拿把梳子梳理稀疏的白发。人们清晰地看到,一缕缕白发从她的头上飘落着。

薛老太悄无声息坐在炕延上,静静地梳理着头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大年初一早晨,我母亲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领着我到薛老太家里去拜年。薛老太见了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急忙让我们进屋坐下。

“他大娘,昨夜黑里是咋回事呀?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安安生生过个年多好,干啥要吵架呀?”母亲是个农村妇女,跟绝大部分乡下人一样,既心地善良又爱多管闲事。只是没有文化,缺乏社交经验,哪壶不开专提哪壶。

“嗨!没法说,算俺的命苦,也不知道哪辈子造了啥孽,让俺这辈子生了这么一大窝不通人性的畜生。”她的脸肿得老高,不用猜,是被薛老大打的!

“这话咋说哩,祖祖辈辈都说养儿防老,你瞅瞅,到头来弄成了这样。”母亲唉声叹气。

“也不能全怪俺老大,都是俺那个老三多嘴多舌,搬弄是非,你还不知道那个秃头老二脾气可怪仗了,五个孩子属他的嘴巴最臭,毛病最多。”

“喔,按照你的意思,你家老大还不算最孬的?”母亲又纠结。

“他好?他好个狗屁!都好不到哪里去,好他奶奶个脚!”薛老太瞪大了混浊的小眼珠,“他婶子你还不知道吧,这次俺老大生气发火,主要还不是因为过去那个臭唱戏的,那个小婊子。”

“谁,谁是小婊子?”母亲就爱刨根问底。

“嗨!不提了,提起来让人伤心。再说都过去十多年了。”在我母亲的一再追问下,薛老太最终还是满足了我母亲的好奇心……

薛丁龙二十出头时,他受不了目前这个一贫如洗的状况,就偷偷跑了出去,具体跑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起初,父母亲还以为他跑到外面遇害了。谁知,两年之后他又安然无恙回来了。他说当时自己年轻不懂事,就晕晕乎乎只顾一路向西,一路乞讨着到了那个名声大噪的少林寺。老和尚见他一路一路乞讨前来拜师,如此纯真的做法顿时感动了几个管事的老和尚,他被收留了。

在少林寺一待就是两年多,人们不难从他那健壮的体格和言谈举止中得出结论,他肯定学了一身的硬功夫。

薛丁龙遗传了祖宗的特性,不安分,爱张扬,爱争强斗狠。在柳集看戏时,也不知道为了何事,他独自一人把当地一群泼皮无赖打的满地找牙,跪地求饶。剧团的团长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事后就把薛丁龙拉到饭馆里好生款待,然后又安排他在剧团里打杂。其实,他主要的目的是让薛丁龙担任自己的贴身保镖。

后来,薛丁龙居然与那个红极一时的花旦演员葛翠红相识了,并在短期内就有了暧昧关系。薛丁龙兴奋至极,急忙把葛翠红领回家让父母亲相看。父母亲见了自然是喜不自禁。谁知第二天,母亲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啥玩意儿都往家里面领,也不知道你这个龟孙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母亲嘟囔着,使性子摔盆打碗。

薛丁龙和父亲百思不得其解,哭笑不得。薛老太继续发飙,直奔主题,扯破脸皮撵葛翠红立马走人!

“走吧走吧,都走吧!饭也吃过了,你还賴着想弄啥?俺家里穷,攀不上你这个高枝。到了俺家,俺可提前告诉你,有你受罪的时候。”

薛丁龙急了眼:“娘,你说这话到底是啥意思啊?再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用不着外人多管闲事。”

“那好,既然是你们之间的事,以后最好少来烦我,走吧走吧!”薛老太眼都瞪圆了,跟鬼附身似的。

“后来咋样啊,他俩分了,还是住一起了?”母亲盯着她。

“还住个屁啊。那个臭唱戏的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货!唱戏的都是那个怂皮样子。她呀,没过几天就跟着一个来镇上耍大刀卖大力丸的男人跑啦。”薛老太瞪着眼说,“俺老大从小就任性,脾气倔强。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心里憋屈,就一直记俺的仇、跟俺赌气,摔盆子打碗的。”

“喔——原来是因为这。”母亲仿佛明白了。

原来,薛老太在胡同口偷听到街坊四邻在传闲话,说葛翠红本来就是一个不要脸的浪货,早就是剧团团长床上的玩物……

试想:一个唱戏的,长得又那么漂亮,还妖里妖气……

难道邻居们风传得有假么?

剧团团长风流成性,尤其喜好裙带关系。葛翠红被他玩腻了,同时又遇到了一个更加年轻貌美的新欢,情急之下就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把葛翠红巧妙地推给了薛丁龙。

“那个唱戏的闺女长得啥样?气净不,身材多高?”我母亲就喜欢刨根问底。

薛老太顿时来了精神:“那可不是俺瞎胡喷唻,那个死妮子长得可俊。辫子就恁粗,又黑又亮!那水蛇腰一走路左摇右摆哩,就这样,”薛老太竟然拿捏着她那双三寸小金莲,扭捏着腰肢走起了猫步,“就像这样,摇头摆尾哩。不过,也挺招人喜欢。”

“嘻嘻嘻,大娘真逗,哈哈哈……”母亲被她那搞笑的动作逗乐了。“按理说,那个唱戏的闺女也不孬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初大娘你就不该从中插一杠子多管闲事,随他去。”

“是啊,当时也不知道咋地啦,脑子里面邪火冲天,只想着对着干,就好像被啥东西牵着鼻子走。总觉得我们老薛家本应该寻个老实厚道的儿媳妇,谁知道却来了个臭婊子,落了这么个下场,嗨!”薛老太唉声叹气,“当时俺真不该多管闲事啊,现在想想后悔也晚了。真不该撵走那个葛翠红,那会儿是不是遇到鬼打墙啦?硬是磨不过弯来。”薛老太巴咂着嘴,茫然若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来,薛老太有些悔不当初。但是,世上却没有卖后悔药的。

去年是薛丁涛家里最晦气、最倒霉的一年!井下出了塌方事故,他父亲薛志国和几个矿工被掩埋了,由于得不到及时抢救,统统一命呜呼,命归西天。

没料到半年后,老二薛丁虎又出了意外事故。

薛丁龙和弟弟薛丁虎在远处那个名叫“火烧沟煤矿”下井挖煤。一听那刺耳的矿名就知道那里的环境条件有多艰苦。“火烧沟煤矿”位于天山脚下,那里是丘陵地带,荒山野岭,四周光秃秃的;花草树木极少见,满目尽是酱红色的沙土丘。

经同行介绍,薛丁虎和一个四川妹子建立了恋爱关系。那个川妹子体态丰满,相貌平平。作为一个煤黑子,生存在这个即偏僻又艰苦的穷山沟沟里,能够寻上这样的妹子做老婆应该很知足了。

几个四川籍的老矿工哥们儿都如此这般奉劝薛丁虎:“小兄弟啊,劝你用点儿心,像我们这群活着没被埋的死人来说,哪家屋头的女娃儿可能痴呆喽,才会莽莽撞撞地跑到这里来耍朋友。稍微有点脑子唛,也不至于跑到这么个怂皮地方来找老公噻。奉劝你们这些光棍汉哈,条件莫太高,莫挑肥拣瘦哈,差不多就除脱喽噻。依我说嘛,只要是蹲到屙尿的、能够生娃儿留个种就除脱喽噻。劝老弟莫得挑花了眼,都想找个有文化的城市小姐,请问你个灾舅子,你有莫得那个皮本事喔?”

薛丁虎对此事挺满意,再说那个川妹子对自己也挺上心的,经常嗲声嗲气说:“薛大哥,你个死鬼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嘛,人家好好想你喔。”有生以来,薛丁虎还是第一次接触异性,顿时产生了莫名的冲动,便情不自禁地把她拥入怀中。喔哟——那圆鼓鼓的乳房,那令人窒息的电流,顿时把人麻翻了!没几天,薛丁虎就和她偷偷摸摸钻进了被窝,成就了那件好事。

看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日,薛丁虎怀揣着多年以来仅存的五百多块钱,他答应了未婚妻,要到乌鲁木齐去为她购买一些衣服首饰和结婚用品。岂料,祸从天降!在乌鲁木齐挤公交车时,钱包被贼娃子摸走了。薛丁虎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却于事无补。

那个川妹子不但不安慰他,还火上浇油,埋怨道:“你啷个搞得嘛,哈戳戳唻,你啥子意思嘛?是不是诚心的哟?”随之又翻了翻白眼,“不管啷个说,那些个东西一件不得少!否则,咱两个就算了嘛。”不言自明,得不到那些物品,满足不了她的要求,婚姻事就此泡汤了。

薛丁虎盯着她一阵头晕目眩,此刻才真正领悟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悲哀与凄凉。怪不得人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眼前这个川妹子也不例外,是一个标准的重财薄义之人!

薛丁虎越想越窝火,却没了退路。暗暗思忖:既然老天爷始终嫌弃自己,还不如就此了断!

人这个高级动物,有时候思考问题和解决矛盾的时候就像中了邪,鬼使神差,就像被魔鬼牵着魂似的。薛丁虎居然一时想不开,就跑到井口上泪流满面、仰天长叹:“老爹啊,你的宝贝儿子投奔你来了!”吼完就毅然决然地一头栽了下去!

几百米深的矿井,可想而知头朝下的后果,难道还能活命吗?

得到噩耗,薛老太捶头顿足,痛哭流涕!她也去不了火葬场,只能扑在地上哭天抢地,手握着她那两双三寸小金莲失声痛哭:“俺的虎儿啊,你千不该万不该犯浑呐,在这群王八龟孙里面,属你最听话最孝顺啊……”

薛老太拧了一把鼻涕哭诉着,“老天爷你咋不睁开眼看看啊,这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咋就走了呀……”

言下之意,该死的应该是薛丁龙。

薛丁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就像一只被路人踩死的蚂蚁。

自古以来,逝者安息,入土为安。活着的人依然如小河流水哗啦啦……

再哭天喊地也是白搭,于事无补。曾经的荣辱成败只不过是一缕缕尘烟罢了,依旧还要继续奔命捞世界,结婚生子,繁衍生息。许多人为了哺育自己的后代,不惜一切代价,流血流汗,有的甚至于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这就是天理!这就是最伟大的父爱和母爱!

薛丁龙虽然记恨着母亲当年搅了自己的局,撵走了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大美人葛翠红。但话又说回来,娘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娘,再说那件事情早已成为陈年旧事。无论如何总不能不认自己的亲娘吧?每逢节假日,薛丁龙总要掂着礼物去探望母亲。

薛丁龙最清楚不过了,娘这一生的命运是最最苦涩的,甚至于比黄连还要苦三分!去年父亲出了塌方事故。老两口在謩謩之年劳燕分飞,阴阳两隔,其中的苦难儿只有娘自己去默默承担。

无论如何要去看看娘,去安慰安慰她。都知道这个天理,没有娘哪有自己。虽然跟随着娘吃尽了苦头,但那是不可违抗的命运,是社会给于的造化与安排,似乎与亲娘无关!

大年三十,薛丁龙拎着礼物回到了家中。母亲特别高兴,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炖肉切菜和面包饺子,忙得不亦乐乎。薛丁龙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薛丁豹却站在一旁游手好闲,他双手环抱,嘴巴却不停歇:“依我看呐,咱们老薛家前几辈子肯定是作恶多端,祖坟上长不出好草。真是撞鬼了,我咋就托生到这个破落家庭里呢?气死我了,说破了大天,这都是上上辈子人造的孽,活该轮到我们这些子孙来偿还。都别瞎忙活了,我看再怎么折腾也是白逑搭。瞅瞅俺吧,知道自己长得丑,没人待见,小时候头上生了疮也没人过问。如今惨了吧,一个秃子头谁会喜欢,谁又会嫁给俺当媳妇呢?”

母亲把小擀面棍敲得叮当响,呵斥道:“老三,你咋说话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当年那不是穷嘛,再说你爹和俺也没丢下你不管不问吧?谁说没给你治病啦,那时候你还小,狗屁事都不记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爹推着独轮车,俺拿捏着这双小脚整天四处去为你寻医问药,不都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吗?你这个狼心狗肺,难道那些都忘了吗?”

“那时候我才多大呀,谁能记得清楚。”薛丁豹虽然嘴巴硬,但从语气中不难看出,他有些气馁了。

薛丁龙停止了包饺子,呵斥弟弟:“你啰嗦什么,废什么话。一晌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个县太爷似的。这么大的人啦,还要把自己的事推给人家,真没劲。”

薛丁豹翻了哥哥一眼:“咱可没有你的气量大,当年要不是咱娘瞎搅和,恐怕你的儿子都上中学了吧。”

“你,你!”薛丁龙瞪圆了眼睛盯着弟弟,“豹,你今天是咋啦,鬼撞墙了是不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你,你到底啥意思?我就纳闷了,这年还过不过?饺子还吃不吃?”

“咋地啦,一句话就捅到你的心窝子里面去啦?你瞪什么眼,有本事别冲着我来。”薛丁豹一语双关,既摆脱了自己,又把矛盾直接指向了母亲。

“老三,你这话到底是啥意思啊?你把话说清楚喽,俺没有念过书,没啥文化,听不懂你在放什么狗臭屁。”母亲不干了,无形之中被卷了进去。

“真他娘的扫兴,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吃,都吃屎去吧!”薛丁龙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之事,怒从胆边生!既然你们都不待见我,那你们谁也别想活得太自在。于是就突然发飙,一抬脚就把一板饺子踢飞了。顿时,满地都是饺子。薛丁龙气急败坏,又用皮鞋朝着地上的饺子用力踩踏着,“让你们吃,让你们吃,都吃屎去吧!”

薛老太眼皮底垂,大气不敢出。最终忍俊不住,蚊子似的小声嘟囔道:“老大,我算是看出来了,到今天为止,你还在惦记着那个小婊子。俺算是看透了,那个小婊子就是个扫把星,缠磨了俺一辈子。假设你们两个当年成了亲,我敢打保票,她就是一个败家子媳妇,就是一个扫把星,她会给你、给咱家带来……”

“带来什么!”薛丁龙朝着母亲吼,“不管带来什么,那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要你这个小脚老太婆多管闲事了。你瞅瞅你那副德行,没有丁点文化,屁大的字不识一个,还要管东管西,啥东西!”

“你啥东西!”薛老太的火山终于喷发了,“老大,你翅膀硬了哈,敢骂亲娘了,再也不用吃你娘的奶了?混账东西,我算是看透了,俺家这座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菩萨。那好,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你别回这个家,别认俺这个没有文化的娘!”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都少说一句嘛,吵什么吵!”薛丁春和薛丁涛也参与进来嚷嚷着,屋里乱成了一锅粥。

“都去死吧!”谁都始料不及,薛丁龙居然伸手扇了母亲一巴掌,薛老太随之破口大骂。

薛丁春见状怒气冲冲地去撕扯大哥,却挨了大哥的一顿暴揍……

(未完待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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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辉

作者简介:王润民,笔名雁南。现居于新疆乌鲁木齐。自2015年开始,在各级媒体发表小说作品百余万字。

山西五龙集团是山西省百强民营企业,下辖五个全资子公司,主营业务涉及镁业、焦化、铜矿、林业、房地产、酒店、商业管理等十多个项目。企业资产总额达65亿元,安置就业3000余人,2019年实现收入21亿元。目前正在建设的镁业循环经济二期项目,总投资60亿元,项目建成后,年产值可达130亿元,安置就业5000人。

五龙集团澎湖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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