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憨宝走婚记（下）
憨宝走婚记
五
说是软着陆，其实也相当危险。憨宝的体重够份量，落在藏云杉的枝桠间，固然被卡住，可巨大的惯性仍然把他给震晕了。
憨宝也不知自己晕厥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他知道，一定有多处瘀血和软组织挫伤。
憨宝挣扎着爬下树，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三七、艾叶等草药用来自我疗愈。小时候妈妈教的这个法子很管用，这山上果然有许多天然的草药，得来全不费工夫。憨宝把几味草药嚼烂，敷在有外伤的几处地方，然后又内服了一些。躺在丛林里歇息了一阵，感觉身体状况逐渐恢复过来。
憨宝接着往山下走，走了几里地，抬头发现前面有一个村庄。憨宝算了算行程，便知自己已经走出四川阿坝地界，来到陕西秦岭山脉的外围地带，这儿应该离妈妈的故乡——构树岭很近了。憨宝听妈妈说过，这里已被列为自然保护区、熊猫家族的乐园。保护区内的人类居民非常友善，热情好客，家家户户都备有专供熊猫食用的美食。
憨宝打消了心中顾虑，漫步向村寨中走去。
在这川陕两省交界之地，生活着一批藏民。寨子里到处都是雕梁画栋色彩艳丽的藏式民居，村道上悬挂的五色经幡，在猎猎山风中招展。
憨宝走进一家庭院，见一对身着传统藏服的夫妇正在前院美美地享受日光俗的饕餮盛宴。
藏家大伯一眼就看见憨宝这个“冒失鬼”，未经通报径直闯了进来。大伯不气不恼地跟憨宝打招呼“嗨，你是阿坝那边过来走婚的熊宝宝吧，一路辛苦了，我们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憨宝显得有点难为情，嗫嚅着说道：“大……大伯，冒昧打扰您了。”
大伯把憨宝的相貌仔细端详了一遍，笑了笑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一定是陶陶的儿子。你妈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构树岭最美的熊猫姑娘，当年她出嫁时，我们都送了贺礼呢”。
一旁的大婶仿佛为大伯的话背书似的，默默地朝憨宝点了点头。
憨宝听到大伯提到“构树岭”三个字，一时兴奋异常，他的浓眉微微上翘，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忽闪着天真。
“大伯，这就是构树岭吗？”憨宝问道。
“是呀，穿过屋场对面的那片林子就是，不过一里多地而已。”
“大伯，那我不打扰了，现在就赶过去。”
“哎，那怎么行？你远道而来总归是客。我们已在客房里给你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糌粑、奶酪、酥油茶，还有胡萝卜，你还可以少许喝点青稞酒。然后在这里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一觉，明儿一早再去构树岭相亲也不迟！”
憨宝见大伯安排得如此周到，也不再扭扭捏捏，爽快地答应下来。
六
憨宝在藏族大伯家待了一夜，养精蓄锐，信心大增。翌日一早，用过饭之后，即与大伯大婶告别，前往此行的终极目的地——构树岭。
憨宝知道，走婚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古老习俗，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近亲繁殖，优化种群基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破家族“少子化”、成活率低的的怪圈，开启人丁兴旺的新时代。
为了这趟走婚，憨宝当了七年多的“练家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抛开走婚旅途跋山涉水所经历的千难万险不论，光是抢婚过程中雄性熊猫之间充满血腥的搏杀，堪比惊心动魄的史诗性大剧。憨宝无法接受失败，他要成为“赢者通吃”的新一代熊猫之王，美人、鲜花、掌声应该统统归属于他。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里海拔在2000米以下，阔叶林里草木繁茂。在穿越林地时，憨宝心情不错，时而吹起口哨，时而唱响小曲，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构树岭。
顾名思义，构树岭的植被以构树为主。构树，别名褚桃，为落叶乔木，高10到20米；树皮暗灰色，小枝密生柔毛，树冠张开，树叶呈广卵形，全株均含白色的乳汁。憨宝听妈妈说过，她在构树岭几乎是啃着构树皮长大的，竹叶吃得很少。“那构树皮呀，是妈妈小时候的最爱，又脆又甜，真正的美味”，对，妈妈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可憨宝暂时还顾不上品尝美味，他得参加即将开演的成王败冦的决斗！
就在憨宝犹疑不定不知该走哪条道的时候，一只绰号叫“包打听”的松鼠阿姨，蹦蹦跳跳栖停在憨宝头顶的构树上，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侦察得到的情报讲给憨宝听。
“嗨，小伙子呀，你来得正好！今儿咱构树岭出阁的熊猫姑娘只有一位，芳名佳佳；求婚者包括你在内总共四位。现在的中央广场上早已是人满为患，观众们都在静候好戏开锣呢。小伙子你很强壮，阿姨看好你，你一定会赢，抱得美人归！”
“包打听”阿姨嘴碎却很热情，有她当向导，憨宝求之不得。于是，她在前边引路，憨宝跟在后面，一支烟的功夫就到了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是一块空旷的草坪，面积大约300平方米，周边高大的构树围出一个圆圈。明晃晃的太阳已升上半空，侍嫁的新娘佳佳躺在正南边一棵构树杈上，啃着被她撕下来的一片片构树皮。看来，她心眼很大，也不关注接下来的走婚大战谁胜谁败。她只晓得按祖制，只有最终胜出者才配做她的新郎。所以，她只管悠闲地享受着阳光和美食。广场四周是林子里的各色看客：体形硕大的羚牛占据内圈第一层压住阵脚，由里向外依次是糜鹿、川金丝猴、猕猴、山羊、小浣熊、狐狸、林麝、松鼠、山鸡、兔子……憨宝好不容易从外圈挤进来，即刻引发一阵惊呼：哇——好威猛的大帅哥啊！
憨宝再一看，三位情敌在候场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担任总裁判的是见多识广的山羊爷爷，一把白花花的络腮胡子，似乎见证了他的不凡阅历。两位助理裁判也是他的儿子。
为避免过去那种不堪入目的血腥场面，山羊爷爷把他们几个叫到一边，嘱咐文明比武事项，规定任何一方出招都不得伤及对方性命。比武规则：采用自由搏击方式。
随着总裁判的一声哨响，憨宝健步走向广场中间，他把整个身子立起来，双手抱拳向现场观众致意，立马又招来一片叫好的吼叫。
面对三位不怀好意的对手，憨宝镇定自若。他从山羊爷爷的介绍中得知，除他一个来自岷山外，其他三位都是“秦岭系”，分属构树岭附近不同的族群。
憨宝尚在分神之际，早有一位沉不住气的立起身来，口里不干不净嚷嚷开了：“哟嗬，那里来的野种，敢到咱秦岭界来抢姑娘！也不问问，你朱三爷的拳头答不答应？”
憨宝巴不得有人挑头。“擒贼先擒王”，谁出头他就修理谁。憨宝刹那间也站起来，那朱三想趁他不备，一个刺拳直奔憨宝的面门打来。憨宝挥臂一挡，明显感觉对方的拳太轻，于他而言有如挠痒痒。朱三见憨宝轻轻松松就躲过了他的第一拳，怒火攻心，遂左右开弓，连出几记摆拳，憨宝头一晃，臂一摇，朱三的拳头轮空，由于用力过猛，底盘不稳，身体前冲；憨宝侧身一闪，一个左上勾正中朱三的头部，朱三挨了重拳，脑壳里“嗡”的一响，站立不稳，憨宝顺势伸腿一绊，朱三立时跌了个嘴啃泥。毕竟是同类，憨宝估计朱三没有吃一顿饭的时间肯定是爬不起来的，于是见好就收。
憨宝制服朱三的镜头，把另外两个对手看傻了。他们一个叫马基，一个叫牛汉。
憨宝瞪圆一双猫眼，一咧嘴对马基、牛汉使出激将法：“你们俩个是单个来，还是一起上？”
马、牛耳语交流了一下，不打吧，面子下不来；打吧，个顶个硬碰硬，他俩都会成为憨宝眼中的沙袋。联手吧，这是他们有可能取胜的唯一选择，如果能把憨宝干掉，他俩再来一场终极PK。
马、牛主意己定，马基试图从正面吸引憨宝的火力，好让牛汉伺机从后面进攻。憨宝洞悉对手的意图，双拳放得很低，故意麻痹对手，脚下则灵巧地转着圈子。马基见憨宝采取防守态势，咆哮着挥拳直冲过来，憨宝高高跃起，双腿弹击，一前一后踹在马基的胸口，马基“哎呦”一声被踢飞，重重地摔在几米开外的草坪上。那牛汉从憨宝身后欲用蛮力来一次抱摔，憨宝身子一蹲，借着他的力像背麻袋一样，把牛汉扛过头顶，甩了他一个四脚朝天鼻青脸肿。
眼见得三个准姑爷都被憨宝揍扒下了，总裁判山羊爷爷及时吹响了终场的哨声。他把两个助理叫进场内，又让憨宝站在他俩中间，自己则举起了憨宝的右手，用苍老而又稳重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宣布：本届走婚比武大秀的获胜者是：来自阿坝地区的熊猫拳王——憨——宝！
尘埃落定，中央广场气氛瞬间燃爆。新娘佳佳被人从构树上请下来，两头羚牛各背着一乘花轿，跪于地上，等着一对新人入轿。众生灵把新郎新娘托举过头顶，反复抛接，之后又给他们换上新婚礼服，松鼠阿姨给佳佳戴上了花环，二位随即被簇拥着上了花轿。巡游活动开始后，整个构树岭蜂飞蝶舞，百鸟欢歌，一年一度盛大的狂欢节拉开了帷幕……
七
憨宝走婚大功告成，构树岭的美女佳佳成了他的新媳妇！
花轿巡游结束后，憨宝与佳佳随即被送入洞房，共度“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美妙时光！
望着亲朋好友送来的摆满一屋的贺礼——那些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那些熠熠生辉的金银珠宝，那些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憨宝一时百感交集，走婚过程中的辛酸往事历历在目。
他从黄龙沟踌躇满志誓言远征时的情景；
他在翻越玉仙雪山时饥肠辘辘，不得不与秃鹫争食岩羊肉的场面；
他在冰泉河谷彳亍独行披星戴月赶路时留下的印象；
他在抵达构树岭之前只身飞越天堑死里求生的惊魂一瞬；
他在中央广场击败所有对手一战封王俘获佳佳芳心时的精彩亮相……
回首走婚的历程，憨宝感慨良多，觉得自己这一趟下来，经历了磨炼，克服了恐惧，收获了成长，结交了朋友。
最后，憨宝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每次念及母亲，都是那样情不自已，他心里在唸叨：“妈妈，儿子今天结婚了，从今往后儿子就是一家之主了，您再也不用惦记儿子了。”
憨宝走婚，实际上要在构树岭当三年“上门女婿”，拿现在的流行语来说，他与佳佳须“试婚三年”，只有他的品德和能力获得佳佳娘家长辈亲友的一致认可，他才能带佳佳母子返回故乡另立门户。
八个月后，佳佳诞下一对龙凤胎，男娃叫甘甘，女娃叫甜甜。
三年后，甘甘、甜甜都满了两岁。憨宝与佳佳情投意合，恩恩爱爱。他的品行获得佳佳亲友的满分支持。于是，憨宝领着佳佳与俩孩子走了半年，回到了黄龙沟，成为全族拥戴的新一代熊猫之王。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张爱平，笔名艾平，网名草根痴梦，自由撰稿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散文作品见于全国各地各级报刊及《东方散文》《西部文学家》《品诗》等网络平台，累计超百篇，多次获奖；个人诗集《缤纷四季》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已在文学网站或平台发表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多部（篇）；近作短篇小说《闲人刘老八》荣获第四届“张骞文学奖”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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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