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款奢侈品,名叫软烟罗
1
奢侈品的代名词,是传承。
能经历时光的洗礼而传承至今的东西,才可以成为奢侈品。
比如爱马仕(Hermes),比如巴宝利(Burberry),比如普拉达(Prada)。
“爱马仕”诞生于1837年的法国巴黎,早年以制造高级马具起家,迄今已有180年历史。
“巴宝利”诞生于1856年的英国伦敦,凭借经典的格子图案、独特的布料功能和大方优雅的剪裁,成为“英伦风”的代名词,迄今已有161年历史。
“普拉达”诞生于1913年的意大利米兰,迄今已有104年历史。
2006年,有“女王范”的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电影《穿普拉达的女王》,将普拉达的强大气场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些都是欧洲品牌,中国有奢侈品吗?
2
当然有。比如,早在300多年前,《红楼梦》中的贾家就有许多奢侈品。
今天就聊聊其中一款奢侈品——软烟罗。
《红楼梦》第四十回中,贾母带刘姥姥等众人逛大观园,来到黛玉住的潇湘馆时,看到潇湘馆的窗纱颜色旧了,就提到了一种极薄的罗,学名“软烟罗”。
软烟罗有四种颜色:一是雨过天青色,二是秋香色,三是松绿色,四是银红色。
用软烟罗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看去,就像烟雾似的,所以叫作“软烟罗”。
软烟罗不仅颜色稀奇,质地更是极其软、厚、轻、密,世间罕见。
自认“没有不经过不见过”的王熙凤,看到软烟罗时,竟也不认识,误以为是蝉翼纱。
见多识广的贾母笑向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凤丫头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其实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
听贾母如此说,“行动派”王熙凤忙派人去库房取了一匹,众人看了,都称赞不已。
一旁的刘姥姥觑着眼看,口里不住的念佛,说道:“我们想做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
一句话提醒了贾母。于是,贾母对凤姐说:“再找一找,只怕还有,要有就都拿出来,送刘亲家两匹。有雨过天青的,我做一个帐子挂上。剩的配上里子,做些个夹坎肩儿给丫头们穿,白收着霉坏了。”
我想,如果软烟罗能流传至今,搭配其他面料设计成时装,在巴黎、米兰、伦敦、纽约等国际时装周的T台上一亮相,一定会惊艳全世界。
那气场,恐怕就连“普拉达”也要被比下去了。
3
曹雪芹见过软烟罗吗?我想,应该见过。
即使没见过,一定也听家族的人说起过。
因为,曹雪芹的家族,声名显赫,担任江宁织造前后长达57年。
曹家的故事,要从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说起。
曹玺的妻子孙氏是康熙皇帝玄烨幼时的保母(也有说是乳母)。
1662年,康熙登基,时年8岁。
1663年,康熙任命“奶爸”曹玺为江宁织造。
关于江宁织造,人们知道的,是负责置办宫廷和朝廷官用的绸缎布匹。
人们不知道的,其实是处理皇帝交给的任何差使,相当于康熙安插在南京的重要密探。因此,必须用“自己人”。
曹玺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21年,直至1684年病逝。
1690年,曹玺的儿子、和康熙从小玩大的曹寅被康熙派往苏州,担任苏州织造。
两年后,调任江宁织造。
从1692年至1728年,曹寅和他的儿子曹颙、曹頫连任江宁织造36年。
从1663年算起,除去中间断档的8年,曹家担任江宁织造长达57年。
半个多世纪的江宁织造生涯,让曹家对纺织品的精通和收藏,到了惊人地步。
4
如果《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传,他是书中的贾宝玉,那么,贾母的原型是曹寅的妻子。
如果贾宝玉的原型是曹雪芹的叔叔辈,那么,贾母的原型是曹玺的妻子孙氏。
无论贾母原型是谁,她一定是精通纺织品的内行人。
和贾母对纺织品的精通相比,把什么面料都统称为“布”的我们,真是活得太粗糙了。
比如,我们知道丝织品有哪些类别吗?除了绫、罗、绸、缎这常见的四种,还知道绢、纱、绮、锦、缂丝吗?它们有什么区别呢?
贾母喜欢的软烟罗,是“罗”的一种。
“罗”是采用绞经组织使经线形成明显绞转的丝织物。可以细分为生罗、熟罗、横罗、直罗、七彩罗、九丝罗等不同品种。最早出现于商代,到了唐代,浙江的越罗和四川的单丝罗都十分著名。
5
按说,对纺织品如此内行的曹家,是可以像爱马仕、巴宝利、普拉达等欧洲家族那样,将品牌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
当卓越的品质加上悠久的历史,想不成为奢侈品都难。
但,曹家的悲剧,在于57年的江宁织造生涯,在被雍正皇帝抄家的那一刻,一切都付之一炬,灰飞烟灭。
从物质到精神,从财富到文化,都被无情地斩草除根。
树倒猢狲散。曾经钟鸣鼎食的曹家,到头来,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连凤姐都不熟悉的软烟罗,从此更是少人问津。年代久了,其工艺逐渐失传。今天的我们,已无缘再见。
就像那首旷世名曲《广陵散》,在“竹林七贤”之首嵇康从容赴死后,“于今绝矣”。
6
曾经,有一款奢侈品,名叫软烟罗。
后来,它和其他众多工艺精湛的纺织品们,成了一个家族的陪葬品,消逝在历史的尘埃里。
当我们遗憾当下的中国没有奢侈品时,不妨回眸300年前的《红楼梦》。
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好东西,就看我们怎么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