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老翁:父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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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静老翁
父亲的手粗大宽厚,一根根青筋裸露在外,像钢筋般的强劲,看上去是那样地坚实有力。父亲的手又是软绵的,能拿针补袜子也能捏角子擀面条。父亲的手还非常灵巧,做桌子做凳子还能做大躺柜,凡是家里的一切家具用具都出自父亲的手,拿起瓦刀能砌墙,拿起笔来还能写字,尽管识字不多,写得最多的也是“季成海”三个字,领工资时专用。
父亲常教育我们的一句话就是“听共产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做诚实人做老实人做好人。
这很正常,父亲经历了新旧社会两重天,深知旧社会的苦新社会的甜,他老人家从心里感激共产党感激毛主席,出自一颗真挚的感恩的心。
按照当时的社会阶级分析来划分,我父亲连贫农都算不上,那真是天无一瓦地无一垄的纯粹的无产阶级(土改时划分为雇农)。
父亲来自农村,老家是鲁西南的聊城。贫瘠的土地苦涩的水养育了父亲的童年,因此,父亲从幼年就知道穷困日子的艰难,也知道劳动是改变穷困的唯一途径,春耕夏种秋收冬忙父亲无一不精。
父亲说他在冬闲时就跟人家学打铁和打石磨,这在农村是家家离不开的手艺活,尤其是到了腊月,穷人再穷也要磨点面好过年蒸点馒头包顿饺子啊。打铁是力气活打石磨都是力气活儿,仗着父亲年轻力壮把打铁打石磨的手艺都学会了。三九天天寒地冻滴水结冰,打铁时还好一点,毕竟有火炉烤着不觉冷,打石磨就不同了,一手拿着铁钎一手拿着铁锤慢慢的敲打石盘和石滚,西风刺骨寒,手脚冻如麻。父亲的手冻裂了渗出了血,滴滴的鲜血滴洒在石滚上,父亲也全然不顾。
父亲的铁手金刚就是这样练就的,父亲说人没有吃不了的苦,也没有学不会的艺,只要肯吃苦万事皆休。
母亲说父亲的手有劲,那五个手指好似五根钢条,手掌好似一面钢板,攥紧拳头就是铁锤,伸开五指就是铁扇,所以不准父亲打孩子,只能吓唬不能真打。所以我们姐弟妹七个自小还真没挨过父亲的打。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随父亲去三家店二号洞捡火车冒烟飘出来的煤粒子,这煤粒子可当煤烧,当然要和好烟煤掺在一起,再加上点土做成煤饼,这样能省好多钱。从家到二号洞大约十多公里路程,还要爬一段山路下一段大坡,那时进山的路都是石子路,坑坑洼洼极不好走。但为了能省下一笔开销,路再不好走我们也得去。
二号洞是三家店通往沙城到张家口的唯一条铁路线,火车通过一号桥和一号洞后就开始了爬坡进二号洞,火车爬坡正需要加煤要劲的时候,所以,火车冒出的黑烟里夹杂着许多煤粒子飘落在路基两旁,随着年月积累越积越多,越积越厚。利用这些煤粒子做成煤块,即耐烧又节省了开销。这只有我这个铁路工人的父亲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父亲找来一辆排子车,前后用木板档上,还找来苇席一来围挡二来加高好多弄点煤粒子,父亲又用两根木棍绑在车把上,加长了车把是为了省力,虽然父亲没有文化,但他知道杠杆的原理,知道如何节省气力。
一路上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无忧无虑地玩耍,我也想跟他们那样去玩,然而我是家里的老大,尽管那时我只有12岁。
父亲要我坐在车上,我不肯,我知道父亲是心疼我,那年,父亲已是48岁小50岁的人了,岁月不饶人啊,父亲怎么也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
大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和父亲终于来到二号洞。二号洞距一号洞不过一公里,洞东北角树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开凿山洞时而牺牲的烈士的名字,据我所知,这条铁路线是解放以后由铁四局即原铁道兵部队修建的。这条铁路线与詹天佑修建的由八达岭通往张家口的路线相同,都是重要的铁路干线。
我和父亲拿着扫把.簸箕和麻袋就钻进了山洞。山洞里有些阴暗潮湿,洞壁的岩石上阴透着水印,股股冷风吹来立马感到寒气吸人。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清理过山洞里的煤粒子,路基两边堆积厚厚的煤粒。我就往麻袋里搓,父亲就一袋袋往洞外扛往车上装。当然,我们还要随时注意来往的火车。好在山洞不深,山洞里隔不远还有避车的安全洞。尽管如此,几趟火车过后我和父亲的脸也熏成黑脸包公了,跟下煤窑的工人差不了多少。
很快我们就瓷瓷实实地装满一排子车,少说也有千来斤。
看看那轮胎已被压下去一大半,我真怕它经不住重压而放炮,那我们就惨了。
父亲用一根粗绳一头系在车梁上,一头挎在肩头上,两手扶把使劲的拉,我在后面推。开始了我们回家的路程。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更别说拉着一车重物。父亲叫我往后使劲拉不叫我推,父亲的双手紧紧握住车把身子往后仰,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终于走到了山下,我和父亲已然是汗湿夹背,可是前方却是一大段上坡,尽管它不陡。父亲脱掉外衣并将外衣垫在肩头上,双手扶把开始往坡上爬,我在后面使劲推,一步一步我只看自己的脚推呀推拉呀拉,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我们终于爬到了坡顶。父亲累得多少有些喘,豆大的汗珠汗顺着脸颊不住地往下淌,我知道父亲患有支气管炎,父亲说是饿的,我知道那不仅仅是饿的,还有劳累过度多受风寒所致。十月的天气已接近晚秋,山风吹来还是有些凉意,我们略微地休息了一会儿落落汗,就又开始了行程。过了这道坡,又上那道岭,一会儿推一会儿拽,汗如雨下腰酸腿痛,两只手被绳子磨出了泡渗出了血,我和父亲也全然不顾,一个心思就是往回家的路赶。一直到了琉璃渠村后,路基本是平整了些,然而由于是土路,又坑坑洼洼,还伴有突高突低的山石,那路也着实地不怎么好走。
父亲紧握车把艰难的往前拉着,我也肩挎一根绳索像一头小毛驴似地使劲地往前拉着,父亲拉着车一会儿躲着坑一会儿躲着凸石,以避免颠颇撒落煤粒子,这时我才注意到父亲手背上的青筋像一根根钢条似的紧绷着,十指如同钢钎一样抓得车把吱吱的响,没有一定的气力是绝对不行的。
这绝对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一双饱含沧桑苦难的手,一双经历了日月风霜春夏秋冬的洗礼和磨练得钢劲有力的手,父亲就是用这双手撑起了我们这个家,抚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七个长大成人。
我们终于走出了坑洼不平山路,再往下走基本上是油漆马路了,父亲把车把微微翘起来,让煤车的后重推着车走,显然省了我们不少的力气,到此时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加长了车把。
当然我和父亲把煤粒子拉回家时已是下午时分了,尽管我和父亲又渴又饿,累得腰酸腿痛,但看到那一大堆煤粒子还是心满意足地,这一冬的烧煤总算是不用着急了。
这样的苦力活儿我和父亲差不多每年一次,直到我工作了,也能年年领取16元过冬取暖费。
父亲1971年整60岁了,到了退休的年龄,可是由于家境困难日不付出,父亲一再要求单位领导在工作一年,单位领导考虑到我家的实际困难以及父亲的为人做事答应了父亲的请求,父亲就又工作了一年。1972年父亲又百般请求,单位领导又同意父亲多干了一年,到了1973年不管父亲怎样苦求,还是为父亲办理了退休手续。
真的休闲在家父亲绝对是难以忍受的,父亲的两手如果没有活干那真把他憋闷坏的,有人介绍父亲到一个建筑施工队当小工,父亲乐乐呵呵去了,尽管每天不是筛沙子就是搬砖,要不是就是和泥扛木板,喝的是凉水吃的是凉窝头咸菜,但父亲却丝毫没有一点怨言。慢慢的父亲不仅当好小工,而且还和工友及工头交上了朋友,他们也都喜欢和这个任劳任怨的老小工打交道交朋友。
天有不测之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次父亲乘卡车去工地拉木板(盖房用的专用木板),当坐在装满木板的后车厢时,两手扶在车帮上,汽车在过一处洼坎时由于颠颇可巧有一木板砸在父亲的右手的中指头,瞬间父亲的手指斗就被砸偏了,鲜血染红了车帮,染红了木板。
虽然如此,父亲却丝毫没有埋怨司机一句,反倒说是自己的不好,非但没有向司机讨要一分钱,也没有跟工地老板多要一点抚恤金,疼自己忍受,损失自己负担。从此,父亲的右手没了中指斗,也失去了力所能及的这份工作,那年父亲63岁整。
时光虽然过去了47年了,可我每每想起父亲的手就总有一种歉疚感,父亲的手是那样厚实坚强,不仅为我们遮风挡雨温润阿护,还培育了我们的心灵纯正为人正直的品格,我永远怀念父亲的那双手,那双长满老茧青筋凸露粗大厚实的手。
(注:文中题图照片系作者父亲照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清静老翁,实名季锋杰,北京市人,退休。个人爱好:国画、山水、花鸟,偶尔也写写诗,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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