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兵法》·十阵（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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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文】

凡陈[阵]有十：有枋[方]阵，有员[圆]阵，有疏阵，有数阵，有锥形（1）之阵，有雁行之阵，有钩行之阵，有玄X[襄（2）]之阵，有火阵，有水阵，此皆有所利。

枋[方]阵者，所以剸（3）也。圆阵者，所以槫（4）也。疏阵者所以X（5）也。数阵者，为不可掇（6）（也）。锥行之阵者，民以决绝（7）也。雁行之阵者，所以椄[接]射（8）也。钩行之阵（者），所以变质易虑也。玄X之阵者，所以疑众难故也。火阵者，所以拔也。水阵者，所以伥固也（9）。

枋[方]（10）阵之法，必薄中厚方，居阵在后。中之薄也，将以X也。重□其□，将以剸也。居阵在后，所以……。

（圆阵之法）……

（疏阵之法），其甲寡而人之少（11）也，是故坚之，武者在旌旗，是人者在兵（12），故必疏钜间（13），多其旌旗羽旄，砥刃（14）以为旁。疏而不可戚[蹙]（15），数而不可军（16）者，在于慎。车毋驰，徒人（17）毋驺[趋]。凡疏阵之法，在于数丑（18），或进或退，或击或X（19），或与之征（20），或要（21）其衰，然则疏可以取锐矣。

数陈[阵]之法，毋疏钜间，戚[蹙]而行，首积刃而信（22）之，前后相荷[保]，变□□□，甲恐则坐（23），以声坐□，往者弗送（24），来者弗止（25），或击其迂，或辱其锐，笲（26）之而无间，軓（27）山而退，然则数不可掇也。

锥行之阵，卑[譬]之若剑，末不阅[锐]则不入，刃不溥[薄]则不剸，本（28）不厚则不可以列阵。是故末必阅[锐]，刃必溥[薄]，本必鸿（29）。然则锥行之阵，可以决绝矣。

（雁行之阵）……中，此谓雁阵之任。前列若有雍（30），后列若枋[狸（31）]，三……阙罗（32）而自存，此之谓雁阵之法。

钩行之阵，前列必枋[方]，左右之和（33）必钩。参[三]声（34）气[既]全，五菜[采]（35）必具，辩[辨]吾号声，知五旗。无前无后，无……

玄X之阵，必多旌旗羽旄，鼓XX庄（36）。甲乱则坐，车乱则行，已治者□，榼榼啐啐（37），若从天下，若从地出。徒来而不屈，终日不拙（38）。此之谓玄X之阵。

火战之法，沟垒已成，重为沟渐[堑]。五步积薪，必均疏数（39）。从役有数，合之为属枇（40），必轻必利。风辟……火气[既]自覆，与之战弗X[克]，坐行而北。火战之法，下而衍以X（41），三军之士无所出泄（42）。若此，则可火也。陵猋蒋X（43），薪荛（44）既积，营窟未谨（45）。X此者，可火也。以火乱之，以矢雨之，鼓噪敦兵（46），以势助之，火战之法（也）。

水战之法，必众其徒而寡其车，令之为钩楷、苁柤、贰辑[楫]、□绛（47）皆具。进则必遂（48），退则不戚[蹙]（49），方[防]戚[蹙]从流，以敌之人为柖（50）。水战之法，便（51）舟以为旗，驰舟以为使，敌往则遂，敌来则戚[蹙]，推攘因慎而伤之，移而革之（52），阵而□之，规而离之（53）。故兵有误车（54），有御徒（55），必察其众少，击舟X津（56），示民徒来。水战之法也。

【注  释】

（1）行：行列。

（2）玄X：是一种疑阵。

（3）剸：割，截击。

（4）槫：抟，抟聚。

（5）X：吠，犬吠。

（6）掇：摘取，此指各个击破。

（7）决绝：突破切断。

（8）接射：应付射击。

（9）伥固：贴近。为虎作伥，以伥为固。

（10）方：四方，周围。

（11）甲寡而人之少：甲寡，身披甲胄的兵少。人，指一般的步兵。

（12）人者在兵：意思是人在于兵器壮胆。

（13）钜间：间距，。钜，借为距。

（14）砥刃：指锐利的兵力。砥，磨刀石。

（15）蹙：蹑足，迫促。

（16）数而不可军：数，分为几个部分。军，包围。

（17）徒人：步兵。

（18）丑：群，小组。

（19）X：音义不详，可能是《说文》“X”的异体字，指头脑不聪明，也指击头声。

（20）征：追逐，周旋。

（21）要：通邀，拦击。

（22）信：伸。

（23）坐：按兵不动。

（24）送：追击的意思。

（25）止：指截击，阻挡。

（26）笲：盛物的行器。

（27）軓：屏障。

（28）本：指剑身。

（29）鸿：坚实。

（30）雍：疑借为X，一种猿猴，性活跃。

（31）狸：野猫，性机警善伺。

（32）阙罗：稀疏的网。阙，空虚。

（33）左右之和：指军队的两翼。

（34）三声：指军中金、鼓、笳、铎的声音。

（35）五采：指军中各色的旗帜。

（36）鼓XX庄：鼓声错杂而雄壮。XX，文章交错的样子，此形容鼓声。庄，壮。

（37）榼榼啐啐：榼，借为嗑，嗑嗑，多话的样子。啐啐，众声嘈杂。

（38）不拙：不笨，指善于应付。

（39）疏数：疏密。

（40）属枇：多齿的木朳。

（41）下而衍以X：下，指后部。衍，敷布。X，即草字。

（42）出泄：逃脱。

（43）陵猋蒋X：陵，借为凌。猋，同飙，疾风，狂风。蒋，瓜秧。X，即草字。

（44）新荛：柴木、柴草。

（45）营窟未谨：指敌营防备松懈。

（46）鼓噪敦兵：鼓噪，击鼓呐喊。敦，鼓动。

（47）钩楷苁柤贰楫□绛：钩楷，钩木。苁，嵌入。柤，刀锋的倒刺、背钩之类。贰楫，轻快的小船。□绛，油添材料。

（48）遂：顺利。

（49）蹙：迫促。

（50）柖：箭靶。

（51）便：轻便。

（52）移而革之：转移从而改变敌人的阵式。

（53）规而离之：指我用圆阵去分离它。规，圆。

（54）误车：迷惑敌人的战车。

（55）御徒：马伕。

（56）X津：这是攻打或顿驻的意思。X，见前注（19）。

【译  文】

大体说来兵法上的阵式共有十种，有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行阵、雁行阵、钩形阵，玄襄阵、火阵、水阵。它们各有不同的作用。

方阵用于截断敌人的部队；圆阵用于集中兵力；疏阵激怒敌人；数阵用于防敌各个击破；锥行阵用于突击敌营；雁行阵用于弓矢射击；钩行阵便于根据情况的变化灵活应战；玄襄阵用以迷惑敌人；火阵用来拔取敌营；水阵用来加强防守。

方阵的布法是：当中兵力要单薄，四周要雄厚，主力部署在后面。当中兵力单薄便于虚张声势，周围兵力雄厚便于截击，主力在后，[所以……]

圆阵的布法是……

疏阵的布法是：因为兵力缺乏，因此要加强它。用旗帜和兵器以显示阵势强大、兵力众多。要加大阵列间的距离，多多张设旌旗羽旄，将锐利的兵器布置在周围。行列疏散时，敌人不容易迫近，行列密集时，敌人不能包围。一切要谨慎从事。战车不要疾驰，士卒不要小跑。大凡疏阵的布法，在于把兵力分成几个小型作战单位，或进或退，或攻或守，或与敌周旋，或截击疲惫的敌人。这样，疏阵就可以用来战胜敌人的精锐部队。

数阵的布法是：不要加大行列间的间隔距离。走起来前后相接，兵器密集而又伸展自如，首尾能够互相照应，[变□□□]士卒恐惧时，则按兵不动，仅以呐喊示威；敌人撤退不要追击，敌人来犯不要出战迎击；或者攻击敌人的迂回部队，或者袭击敌人的精锐部队；阵势严密如编织竹器，不给敌人以可乘之隙，使敌如遇大山阻挡一样不得不自行退却。这样的数阵就不易被敌人各个击破了。

锥行阵的布法和剑是同理的。剑端不锐利，就不能刺杀；刃部不薄，就不能斩削；剑身不厚实，就经不起砍击。所以剑锋要锐利，剑口要刃薄，剑体干要坚实。这样的锥行阵就可以突破和截断敌军。

雁行阵的布法是……这是雁行阵的作用。前头部队要像猴子一样灵活，后卫部队要像狸猫一样机警。[三……]虽然网罗稀疏，但可以有效地保存自己。这就是雁行阵的功用。

钩行阵的布法是，前头部队呈方形，两翼作钩状。金、鼓、角要配置齐全，各色的旌旗要齐备，士卒要能够辨识自己军队的信号声音和旗帜颜色，[无前无后，无……]

玄襄阵的布法是：多多张设旗帜旄幢，鼓声错杂而雄壮，士卒表面混乱而实际稳如端坐，兵车行进时表面混乱而实则有序。使纪律严密的士卒故意大声喧哗，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又像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敌人来了莫奈我何，我能整天应付不穷。这就是玄襄阵的功能。

火战的布阵方法是：沟垒筑成以后，再挖一些沟堑。每距五步堆起一垛柴草，距离的远近必须均匀。分派好点火的士兵，要求他们捆好纵火用的草把，动作要迅速利落。要注意风向，避免烟火向我方覆盖。这样与敌交战不能取胜，只好停止行动主动后退。或战的方法，敌人处于下风，在低而平坦、野草丛生的地方，火势漫延时敌人无处可逃。在这种情况下，最能收火攻之效。在刮大风时，如果敌人驻地野草丛生，柴草堆积，又缺乏戒备，也可以用火攻。当烈火烧乱敌军之后，要紧接着用密集如雨的箭矢射杀敌人，击鼓呐喊，以助声势。这是火战的方法。

水战的布阵方法是：要多用步兵，少用战车。命部队把水战的器械、武器诸如钩楷、苁柤、贰楫、油漆等准备齐全。船队前进时要前后相随，后退时不要互相拥挤。为了防止互相拥挤践踏，前进时要顺流而下，以敌人为射杀目标。水战时，要用轻便的船只为指挥的旗船，用轻快的小船进行联络。敌人逃跑要跟踪追击，敌船来了就要撞翻它，追击和抵御都要根据情况谨慎行事，务必挫伤敌人。敌人移动，就截断它；敌人列阵，就冲击它；敌人集中，就分散它。岸上有迷惑敌人的兵车，还有杂役人等，考虑人数的多少，顿舟渡口，表示有后援的陆军来配合作战。这是水战的方法。

【读  解】

读了这篇《十阵》，使人想起“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句老话。文章全面细致地分析了十种基本阵法的特点、作用和操作，重在讲战术的复杂性、具体性，表现了孙膑对各种战术的高度重视和丰富知识。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炮一炮地打。任何宏伟的战略计划都是由一个一个的战役、战术来完成的、实现的，没有这些具体而艰巨的战役、战术的实践，战略就只是一个空洞的构想。正像一座宏伟的建筑，从基础到顶端，万丈之高，都是由一砖一瓦砌起来的。否则它就只是一个蓝图，而任何完美的蓝图都不是事实的建筑，离事实的建筑还差得很远很远。所以一个实战的指挥员，他不能只是一个战争的理论家，不能只会纸上谈兵，还必须是一个懂得各种战术的实干家。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所以落得兵败身亡的悲剧结局，就在于他轻视具体的战术实践。正如他父亲一针见血地指出的“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

重视战术，就是重视实践、重视实干。空谈理论，不重视实践，不把理论和实践联系起来，这样的理论虽然动听，却不中用。真正的理论，本身就来源于实践，是实践经验的概括，与实践血肉相连、休戚相关、命运与共。对那些只能高谈理论而不懂实干的人，我们必须敬而远之，切莫让他们染指任何具体的工作，把事情搞糟了。他们至多只是语言的巨人，而在行动上却是可悲的矮子！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忽视理论。理论这个东西，有时以抽象的形态存在，表现为这样那样的观点、论断，有时则寓于具体的操作，以无形的方式渗透在整个实践之中，这是一种活的、有生命的理论，前者不过是它的影子、符号。比如孙膑这篇《十阵》，讲的虽然是各种阵法和战术的具体打法，却包含了对战术高度重视的积极思想，也包含了对战争实践的复杂性、具体性和变化无穷的辩证认识。就是说，它虽然不是一种理论的表述，却是一种理论的生动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