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旧事（14）人都有困难的时候 | 张国领专栏
柴扉旧事（14）
人都有困难的时候
张国领
前一段看一本书，书名叫《圣殿》，说的是浮夸风盛行的年代，发生在河南信阳的饿死人事件。几十万人被饿死的悲剧，今天的年轻人可能无法想象。而我就是在那个年代出生的，从出生开始就没少挨饿，一直到十八岁，虽然说没再发生过饿死人的现象，可吃饭问题始终困绕着我的家庭。当然我的家庭只是全国众多家庭中的一个，家家情况大同小异。所以我当初应征入伍时，接兵干部去家访，问我为啥要当兵，我说为了吃饱饭。这话听起来觉悟不高，在常吃不饱饭的年代里却是实话实说。
等我住进“高干别墅”的时候，已经是1989年了，改革开放十年的成果，使全国人民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可还远没有达到富裕的程度。社会的主要矛盾仍旧是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需求与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那时我国的工作人员每月领工资的时候，还会随工资发粮票，粮票是粮食供应不足而控制购买的凭据。我那时每月三十六斤粮票，这是一个人的标准定量，如果是一个人吃完全够了，问题是我一家三口人，只有我一人有粮票，三个人吃一人的粮饭，吃饭成了眼下紧迫的问题。
那年正赶上全国物价疯涨。原本一毛多钱一斤的青菜黄心窝，一下子涨到五毛钱一斤。我院子里的菜地还没有形成生产力，主食副食都不够吃，一时生活压力大增。一次我在办公室无意中就说出了面临的困境，没想到同事薛文华记者就把我的困难记在了心上。当天晚上，他带着他的妻子裴大姐就来到我家里，还用自行车驼来了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萝卜、土豆、辣椒、青菜和半袋面粉。看着这一大堆平常的生活所需，我和妻子感动不已，平常人们常说要雪中送炭，什么叫雪中送炭？我认为他们这就是；平常人们都说要锦上添花，什么叫锦上添花？我认为他们这就是。
现在这些土豆青菜米面油，价格比那时候翻了没有十倍也差不多，但并没有感到生活的压力有多大，不是吃的少了，而是收入高了，对这些涨价没了那种敏感。谁再来给我送点青菜米面我会不在意，可那时不一样，那是困难的时候，一个馍头的情意远远超过现在的一袋面粉。我向薛记者和裴大姐表达了衷心的感激。薛记者却说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以前不知道我的生活情况，也没有主动问过，作为同事关心不够，还让我们原谅呢。最后他告诉我，说裴大姐在合肥市副食品公司工作，对于主食副食解决起来都方便些，人都有困难的时候，让我有了需要一定不要客气……
送走他们我是感慨万千，想想从河南农村出来当兵，一路走到今天，得到过多少人的帮助啊，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思想上的、进步上的……而这些帮助，都是他们主动帮助的，并不求什么回报，我也没什么回报，我也没有回报过，但还是有人在不断地明着暗着帮助我。那天我就想，人生的路无论是长是短，靠一个人的智慧和力量，想走到底很难，走路的过程，就是自己努力的过程，就是被人帮助的过程，也应是互相搀扶的过程。所谓的互相搀扶，就不是一味的接受，在有能力、有机会、有可能的情况下，要给帮助你的人以回报，要给需要帮助的人以帮助。
薛文华记者只比我早当一年兵，却比我早四年提为军官。一家人都住在合肥市，家庭条件好，生活条件也好。但这些并不是他必须要帮我的理由。他们夫妻俩的为人，一直是热情好客乐于助人，这是我在以后的相处中逐渐了解和感受到的。
其实早在1983年我就与薛记者见过，那时我还在农场当饲养员，一次到武警总队宣传处去找从我们团调去当新闻干事的周广庭，那是我第一次走进总队机关，第一次到总队宣传处去。当时的办公室在古城郢的一片平房内，找到宣传处门口，我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报告，听到“请进”的声音后，才推门而入，好大的办公室里摆着七八张桌子，只有靠第二排的桌子上坐着一人在办公，他见我进来站起来和我握手问好，然后是搬登子、倒水，很是热情。我自我价绍后，他客气地说，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名子我们都知道，是战士诗人，很了不起。而后告诉我他叫薛文华，是宣传处干事，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薛干事人长得清秀、英俊、充满朝气，浑身有一种向上的活力。态度是热情、和气、礼貌。我作为巢湖农场的饲养员，第一次走进总队大机关，受到这么热情的接待，这可是在连队从没受过的礼遇啊，我当时就想，真是一级有一级的水平。
没想到的是，时隔六年之后，我有幸与薛记者在一个办公室里同做电视宣传工作，成为了同事。而他的那些优点比原来更为突出了。工作中对我的关心是每天都发生的，对生活上的关心，自有那第一次之后，每周他都会给我家送一些必须品，有时没时间送，就让我到指定的地方去拿，蔬菜、豆制品、米、面、油，每次都有不同的种类。当我付钱给他时，他都坚决不要，后来我坚持如不要钱我就不要东西，他才按他们内部供应的价格，象征性地收一些。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四个月之久，等到我家种的蔬菜有了收成，才不让他们再送。这四个月正是农村说的青黄不接的时期，按他们的说法，给我做的是举手之劳，就是他们的举手之劳，解决了我最重要的生计问题。现在我每次回合肥见到他，还会说起此事，他总说那点小事儿你记了几十年了，真是不值一提。我说现在想来不值一提，当时对于你家来说也不值一提，可对于我来说，你们帮我度过的可是难关啊，想忘都忘不掉。
在对我好的朋友中，什么情格的都有，但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对我是一样的好。他们说到彼此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同评价，我都不参予其中，因为他们说的那些与我无关，我只记着对我好的人的好处，至于别人说他什么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不会影响到我心中对他的感激，更不会忘记他对我在最需要的时候伸出的援助之手。
我调离合肥之后不久，薛记者也已转业到省纪委工作，我对他的称呼从薛记者改为了薛大哥，而对他的爱人，那永远是不变的裴大姐。我想如果现在我仍在合肥，遇到了什么困难，薛大哥还会一如继往地帮助我，因为他是那种见别人有困难就想帮的人。
米、面、油、盐、小青菜，这些都是极普通的东西，可又是生活的必须品，无论多么富裕的年代，也是一日三餐离不了的。由于薛大哥和裴大姐对我的接济，使我度过了四个月的生活难关，我对他们延续了28年的感激之情，还会在心中延续下去……
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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