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旧时光 || 槐花铺地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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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铺地的时节

记忆

夜，有雨伴着风穿过城市的街道，走过沉睡的千家万户。于是，清晨就有这一地的槐花铺路，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像是雪后的山径，细看时透出娇嫩的黄。

漫步其中，心下不忍践踏这一地的娇媚，呼吸着淡淡花香，吸吮着浓烈的水意，仿佛看见姥姥穿着细布兰花的外套走向胡同深处。也是这样的槐花落地时节，四合院里的街坊蒸出一锅香喷喷的槐花团子，那金黄的玉米面夹着白莹莹的槐花，直把个四五岁的丫头馋得口水成串儿。

跑回家，搂着姥姥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嚷嚷要吃槐花团子，可姥姥是在江南水乡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这玉米面的吃食难为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心疼外孙女的老人家，颠着脚跑去隔壁蔡阿姨家学艺，临回来还舍着老脸管人家要了两个，为的是不让我这个馋丫头失望。

也许，越是吃不到的越觉得好吃，两个团子下肚，没隔三天就又想得磨叽起来，天天缠着外婆：“姥姥，我要吃槐花团子。”若是此时小姑姑来家，舍不得看我难过的她，会趁着槐花正盛举着长长的杆子，仰着头跑半天够回一大口袋，到家又是揉面，又是晾花，又是洗花，忙上大半天。傍晚时分，一锅槐花团子出锅，可惜个顶个儿软瘫瘫着身子趴在笼屉上，别说香了，连盛出来都是个问题。

少不更事的我又是哭又是闹，非要吃到好吃的槐花团子不可，幸亏邻居奶奶听我闹腾，颤着身子送过几个团子，要不，不知道我这个臭丫头要闹到几时才会罢休。

记不清是哪个半夜，睡在姥姥身边的我忽然摸不到她的胳膊，抱着老人家的胳膊可是我入睡的必须条件，醒来揉着惺忪的双眼四处寻找，却没有姥姥的身影。有些害怕，穿上鞋子推开房门，只见院角儿上的小厨房里亮着灯，姥姥穿着细布兰花罩衫，正在小雨朦胧中忙活着。一小盆白莹莹的槐花，还带着水珠儿，老人家仔细翻弄着另一只盆中的玉米面，小雨下得雾濛蒙的，我悄悄地坐在门廊下的小板凳上不出声儿。

最终我没吃上姥姥蒸的好吃的槐花团子，因为姥姥那天蒸出来的还是不太像样，可我一个劲儿说：“真香，比蔡阿姨蒸的好吃。”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嚷着要吃槐花团子了，我更喜欢姥姥做的鸡汤小馄饨、油炸臭干子、红烧黄鱼、葱油面条。

可是，姥姥却一直记得，每当槐花满地时，她总是开嘟囔：“彤彤最喜欢吃槐花团子了。”然后，拎着小口袋跟在别人身后，拾一些落下的花朵，谁家看这老太太跟着，都会主动张罗让她捡，姥姥会精细地选出大朵、没有缺损的，因为这是给她的外孙女的，一定要最好、最漂亮的。回到家，又是洗又是择，蒸出一锅不好吃的槐花团子。

那黄澄澄不成个儿抑或是布满咧口儿的槐花团子，已经离开我三十多年了，自从外婆走后，再没有人记得我喜欢吃槐花团子。而我，每到槐花铺地的时节，都不忍心踩踏那些蹦蹦跳跳坠落下来的花朵，在我的面前始终有外婆穿着细布兰花外套，拎的粗布口袋，穿过街巷拾槐花的影子。

外婆，今天的早晨又有槐花铺地，而且是厚实的一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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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彤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