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健康之路》正在讲——中国人的九种体质(五)
原文地址:央视《健康之路》正在讲——中国人的九种体质(五)作者:凤凰涅磐
二、对话王琦:话说我们的身体问题(1)
1.你是什么体质?
田 原:当下中国人的体质有哪些问题?比如说肥胖,是一个问题吗?
王 琦:过度肥胖是一种病态。可是,为什么有的人肥胖,有的人就不肥胖呢?从体质学来讲,肥胖是一种体质状态。中医体质学就是从人的形态结构、生理特征、心理特征、病理反应状态这四个方面来揭示个体差异,我把它称之为体质研究的“四要素”,它所反映的整体生命观是前所未有的。在二千多年前的《黄帝内经》里,已经把肥胖人分为三种人——“膏人”、“脂人”、和“肉人”。膏人,就是大腹便便,肚子特别大,垂下一大块肉;脂人就是油脂特别旺盛的那种人;肉人就是他的脂肉特别丰厚,但他也是胖,比如唐朝的安禄山,就是制造“安史之乱”的那个人,史书上说他“腹垂过膝”,就是肚子大得垂过膝盖了,也是有一些夸张吧。
田 原:这三种不同的肥胖是中国传统医学的认识?
王 琦:传统医学也好,现代医学也好,不仅对肥胖有分类,而且对不同人群都有过体质的区分。早在医学起源时期,应该说,就出现了对体质的认识。西方
“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最早提出了“体液说”,认为人体有4种体液:血液、黏液、黄胆汁和黑胆汁;相对当时的中国,《黄帝内经》里也有土行人、金行人、水行人、火行人、木行人,而且每种人都有各自的说法,土行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特征,他的骨骼是什么样的,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他的肤色是什么样的?也在把人分类。
田 原: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体质分型呢?
王 琦:因为我们的祖先发现:人和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你跟我不同,我跟他不同,世上没有相同的事物,也没有相同的人,这个不相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个体差异。因为你跟他不一样,所以你容易患的病就不一样,也因为你跟他不一样,所以治疗你的方法也不一样,或者说养生的方法也不一样,这是我们经常强调说的个性化诊疗方式。
田 原:这种个体差异,形成的原因也不一样?
王 琦:就说肥胖吧,也是因人而异的。一种是遗传,一种是后天所得,你营养过盛,运动太少了,自然就发胖,他呢,可能喝凉水都胖,而另外一个人总吃肥肉也不胖。那么这种肥胖体质形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要找到这个根本原因,然后实施辨体论治。
田 原:什么叫辨体论治?我们只知道中医理论当中的辨证论治。
王 琦:不仅要辨证论治,还要有辨体论治。
田 原:这是中医体质学独有的诊疗方法吗?请您介绍一下这种方法是怎样得来的?
王 琦:这就要从体质理论的原理说起。我们知道,原理是揭示事物如何产生形成、或者为什么发生的、能够被广泛接受的普遍规律。我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了关于人体的“体质过程论”、“心身构成论”、“环境制约论”、“禀赋遗传论”四个基本原理。
田 原:具体说来,比如体质过程论?
王 琦:具体地说,体质过程论,是讲人的体质是一种按时相展开的生命过程。比如人从儿童时期到青春期,再到更年期、老年期,表现为若干阶段的演变过程。而心身构成论呢,就是讲人的体质是特定的躯体素质和一定的心理素质的综合体,也就是形神统一,“形”与“神”、“躯体与心理”的关联性。环境制约论,是讲社会环境、生态环境对体质的影响有制约作用,就是要把人看作是社会的人、生态自然中的人。禀赋遗传论,是说一个人从爹妈那里与生俱来的因素,包括种族、家族、婚育等方面,也就是通常说的先天因素。
从这四个方面入手研究人的体质,具有普遍意义,从而推演出各种具体的命题、研究方向、定律,起到提纲挈领的指导作用。
田 原:要是每一个人,都能按照这“四项基本原则”去关照自己的体质的话,好多基本的问题,恐怕自己就都清楚了。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对中国人体质予以特殊关注的?
王 琦:因为它的普遍性。在多年的临床诊疗实践中,我经常想到一个问题,就是以往,包括现在,我们大家都在研究病,反而不去研究人,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病为本,治“病”成了一个最终目的。但事实真相是:病是长在“人”的身体上,不同体质类型的人得不同的病,那么就应该有其不同的治疗方法,而不能一概而论。
2.做人,先做身体的主人!
田 原:中医体质学,把人分为痰湿体质等九种体质,然后有针对性地研究它的发病及其治疗、养生。回到刚才的关于胖人的话题,他们属于什么体质?
王 琦:是明显的痰湿体质。我先简单描述一下痰湿体质人的特征。首先是肥胖,大腹便便,脸上有油脂,不爽,眼睑上方看上去有些浮肿,可能还有点谢顶,舌苔比较厚腻,常常感到胸闷,痰多。另外痰湿体质人容易出汗,这都是他的一些表征。
这种体质的人,容易得肥胖病、中风、糖尿病、高血压、高脂血症、高尿酸等一些疾病,现代医学把这些病称为“代谢综合征”,所以,就从代谢障碍和胰岛素抵抗方面去解释它的发病原因。
现在有个“共同土壤学说”,是说这几种病是从“共同土壤”里面生出来的。人们过去在治疗疾病时,往往被疾病“牵着鼻子走”,而没有注意到这些疾病的共同背景。研究体质是干什么的?就是研究某种体质的运行跟某些疾病的相关性。但首先要把体质分开来,是阳虚?是阴虚?是痰湿?这些体质容易得什么病?这就是我说的“体病相关论”。
田 原:这些区分,给临床疾病的诊疗上提供了很大的平台,但人们怎么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您通过什么标准确定体质类型?
王 琦:我们开发了体质问卷,问卷都是经过长期调研后推及全国的,起到了一个分类工具的作用。大家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我会给你发一份问卷,你填完卷子之后,自己对照分数就知道自身是什么体质了。
田 原:知道自己的体质是什么因素形成的,就知道今后要预防哪方面的疾病,掌握如何去调整自己的身体的标准了。
王 琦:对。这种方法比较简单可行。而且是个“治未病”的好方法。
田 原:对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客观的认识,学会科学地管理自己,而不是等有病以后,将自己的生命大权全盘交给医生。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作为啊!刚才您谈到“体病相关论”,就是说什么人容易得什么病?这是中医体质学中的一个重要论点吗?
王 琦:我对体质的研究,主要有三个论点:一个是“体质可分论”,先给它区分开来,就是刚才谈到的九种体质;第二个是“体病相关论”,研究什么样的体质,容易患什么疾病,比如说痰湿体质的人容易得哪些病;第三个是“体质可调论”,是说人的体质既具有稳定性,又具有可变性,体质的偏颇状态是可以通过调节来改变的。
田 原:体质可以调节吗?很多人认为体质形成后改变不了,体质可调论在用于治疗时有什么优势?
王 琦:当然,“体质可调论”也要看什么情况,比如一些遗传性疾病,要调整到非常好的程度就很难;而像代谢性疾病、免疫性疾病,这些疾病进行体质调节,效果是相当好的。
比如有的小孩子反复感冒,临床上叫“复感儿”,他父母总是要给他治感冒,发烧了,就给挂吊水,其实不用去治感冒啊,直接调整体质就可以啦。
“复感儿”就是免疫力低下,你先把这个体质虚弱的问题解决了,他就不感冒了。
从这样的角度来讲,我们现在老是不停地治病,等于被疾病牵着走,这完全是被动的;我们研究体质,就是要把被动的疾病治疗,变成主动的体质调节。
田 原:有很多人认为他的糖尿病,他的中风,或是高血压,都是遗传因素带来的,是不可逆转的。
王 琦:这种说法不完全正确,不是人人都得糖尿病的,体质有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两方面,后天因素包括饮食习惯、生活规律、心理障碍等等,这些你自己是可以调整的,要知道,后天因素占70%,这是很关键的问题。所以说,有些病是基因问题,是先天问题,你比如说,痛风是痛风体质,糖尿病是糖尿病体质,也是后天引发出来的问题,中医是有办法帮助你的,我们可以指导你平衡,为什么非要病了,才想起来处理呢?
我一直在对患者强调:中医体质学是一套理论体系与具体方法,你要用心慢慢体会,接受改变与治疗。
田 原:您说的这些,听起来像给人建立了一个健康档案,知道自己是某种体质,能了解和把握身体未来的健康走向。而治疗思想呢,治“人的病”和治“病的人”,在治疗观上还真的是不一样,这是一个引导和开创医学思想变革的大问题。
王 琦:再举一个例子,现在很多人有过敏病,到医院你一说过敏了,大夫就给你开化验单,查过敏源。看过化验单子就说了,你属于鱼过敏、虾过敏、鸡毛过敏、粉尘过敏、螨虫过敏……什么都过敏,你去打针,或者吃敏迪、扑尔敏吧,而你问他我为什么过敏?以前为什么不过敏?现在为什么过敏了?医生常常说你是过敏源造成的,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那么在我的眼里,你就是过敏体质。那我把你的过敏体质调整了,让你的体质平衡到不过敏的状态,否则的话,因为你永远杜绝不了周围花粉之类的所谓过敏源,你防了这个,那个又来了,你防得过来吗?所以就永远为它苦恼。
田 原:谈到这个话题,我们似乎都要重新思考生命整体活动的本质了。由此可见,“体质可分论”、“体病相关论”、“体质可调论”,不仅具有临床价值,而且意义深远。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东西方学者,都把您的中医体质研究成果,提到了对人类医学贡献这样的高度。也正是通过您创立的这个学科,给西方学者带来了有关生命科学的更深邃、更广义的追问。
王 琦:应该说,自古以来,东西方学者对于如何探索生命的现象和本质都非常重视。而中医体质学,是从整体上把握生命现象,采用了复杂性的科学研究方法,发现了不同体质类型并表达各自反应特征的规律,进而探索其与生命健康、疾病的关系,形成了因人制宜的个体化诊疗和养生保健理论,由此,为现代生命科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认知方法和体系。
田 原:现在东西方又都开始重视体质研究了。给人这种感觉,就是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一块去了。不是你走到我这儿,也不是我走到你那儿,而是我向你学一点,你和我学一点,最后又想到一起去了。
王 琦:中医体质学里面,它有西方式的分析,也有东方式的综合。从西方文化的认识来说,中医体质学的九种体质类型划分标准就是分析的。
根据中医体质学对体质的九种类型划分,你一看就一目了然。你看《红楼梦》,就会想林黛玉是什么样的,睹物伤情啊,落花流泪什么的,你就会看出她是什么体质。
比如说,那个“红楼梦中人”的选秀活动,就应该把小说里面人物的体质算作一条标准,这样选出来的演员,会给人一种符合人物气质的感觉。林黛玉就是病恹恹的,整天唉声叹气的——气郁质嘛。
再比如说你怕冷吗?你怕热吗?你说话的声音洪亮吗?你做事着急吗?你容易发脾气吗?这都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一些现象,谁都不太注意并引起深思,但有了这个划分标准,它就给你明确出来了。这些在我们日常生活漫不经心的问题,其实都是你体质的一种类别反映。
3.人的病和病的人
田 原: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中医体质学的研究?当初怎么想到要创立这门学科?
王 琦:从1975年到现在,有30多年了。起因是为做研究生毕业论文,那还是在全国中医研究班的时候。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写一个我今后要研究的东西,将来研究什么就写什么,我认为我要研究体质。
那会儿,记得北京的周边正在闹地震,大家都出去躲了,我跟一个浙江同学盛增秀,我们两个就留在大楼里,为了写“略论中医体质学”这篇文章。
写完之后,就寄到了中医的杂志社,想发表嘛,杂志社的人觉得,中医有藏象学说、经络学说、阴阳学说、五行学说,没听说过有什么体质学说,没这一说!就决定把稿子退了。没想到社里有一位老先生,那天他上班的时候,看那些退稿记录,他说:这个王琦的稿子怎么退了?为什么要退呢?拿来给我看看。我这篇稿子又被追回来了。
看过后老先生说,这是中医里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认识,我们不发表它还发表什么?
田 原:就这样,关于中医体质学的第一篇论文问世了。
王 琦:从1976年开始,我特别热衷于这个研究,我认为这是中医里一个最亮的智慧,而且是没人做的事业。后来我们就开始写书。就在毕业论文的基础上开始写书,书是小薄本,但是影响特别大,因为它是一个起源的东西,成为后来中医体质学说一个奠基的东西。
田 原:那样的一个历史机缘,您从此与中医体质学较上劲儿了。
王 琦:就是一发不可收了。后来带学生,方向就是两个,首先是体质,然后是男科,轮换着带到现在,从来没中断过。开始时什么都没有,什么科研基金啊,招标啊,都是80年代才有的,等到带研究生的时候,手里有了国家课题,国家给一些钱,因为没有钱做不了这些研究。于是开始设计流行病调查表,进行流行病调查,搞各种生化指标,生什么病跟什么体形有关系,能够做动物实验,在临床上做干预病人试验,进行大量的文献调查,然后进行梳理。就这样铺开来,做起来了。
田 原:有媒体称——中医体质学架构出了东方生命科学体系,顺应了整个医学发展的总趋势,而且对未来医学发展走向有引领作用。那么,怎么理解未来医学的发展方向问题呢?
王 琦:过去呢,在医生眼里,人体被分解的很细,这是人类医学的进步;但是,反过来看,当你把一个人看作一个个细胞的时候,整体性就出问题了。在一个科学家眼里,人具有其生物本能,不仅有神经啊,血管啊,细胞啊,还有他对自然界、对社会的适应能力、心理态度、价值取向等等。这些东西都被忽略了以后,确实剩下的就是细胞了,哪里有病灶就用药物去对抗哪里。
为什么现在好多问题都解决不了?因为疾病有54000多种,今天出现了这个病,明天又出现了那个病,根本防不胜防啊!
田 原:对啊,现在我们是被动的,而疾病却是主动的,我们永远在疾病后面追。就像灭火的消防队,只能是哪里发生了火灾就去扑救哪里,而不能很好地预防和控制。
王 琦:这个比喻很恰当。我们总是研究病,无穷无尽地研究病,愈研究病愈多,病愈多愈要研究,陷入了一个很无奈的循环。
实践证明,以研究“疾病”为主的医学模式是被动的,面临着诸多困惑。所以我提出的是不仅要研究“人的病”,更要研究“病的人”。
事实情况是,我们面对很多疾病还是没有好办法解决的。比如说,身心疾病,就是身体和心理的多因素疾病,你没有办法用抗生素、用激素来对抗的。一些过敏性疾病,是害怕过敏源的,谁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把这些个过敏源全部清除掉?我们没有办法清除掉,那这个过敏体质的患者岂不是太痛苦了?什么也不能吃不说,恐怕什么也不能碰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单纯的研究病,就会遇到很多问题,我们就会永远的困惑下去。因为离开人的整体性,也就离开了他的科学性、人文性、社会性;换句话说,就是人的主体性缺失了。
田 原:我一直这样理解古人讲的天人合一,就是讲人与四时的更替、昼夜交替节律的关系,人的生理状态、生命状态是与之息息相通的。
王 琦:很对的。《内经》讲“因时之序”或者“人与天地相参”,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中医学所包含的整体观与自然观,以此全面地看待人体与疾病的关系的问题。
人的体质是随环境变化的,你要研究他的社会属性、人文属性和自然属性。也就是说,你要研究人,就必须是在生态条件下,看他是怎么生存、怎么发展的,这样,人的整体状态就出来了。也惟有这样,你才能发现不同地域的人有不同的体质——不同地域的人种,不同地域人的饮食结构、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是怎样对这些人产生影响,对他体质发生的影响,才能把握住人的整体性,把我们的视角从研究疾病转移到研究人,去抓住“病”和“人”的关系。
你会从这些领域里得到许多过去所没有的新发现。
田 原:就是说一个人的体质变化,与他所处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密切相关。
王 琦:对呀,如果这些方面我们都注意到了,就会把影响体质的种种因素抓住了,针对这些影响因素及其警示,采取相应的措施,就会避免很多的疾病。
4.学会读懂你的身体
田 原:中医体质学在国外目前处于什么位置?或者说有什么样的影响?
王 琦:应该说,中医体质学在国际学术界愈来愈受重视,日本多次翻译出版我的中医体质学著作,并请我去讲学。英国、韩国、荷兰、比利时等国家,也请我讲学治病,我去年在美国哈佛大学报告厅做了演讲,欧洲中医专家联合会也请我到巴黎做过有关方面的学术报告。
田 原:在那次国际医学研讨会上,您的报告反响很大。我们想知道您提出了什么观点?
王 琦:我做了关于体质和过敏方面的报告,会后很多学者发表了赞同的观点,把它提到了维护全球公共卫生的高度上了,认为这是从群体医学向个体医学转变的重要理论支撑。
田 原:怎样理解群体医学?
王 琦:什么叫群体医学呢?就是不管你是什么人,得了什么病,都用一样的治疗方法,缺乏个体的针对性。比如只要是得了前列腺炎,就给你用上抗生素,都要这样做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治疗方法,而单为一个人制定的治疗方式是很少的。
田 原:也就是缺少个性化的诊疗方式。
王 琦:对,所以关于个性化诊疗的问题,很多医生也认识到了。比如说,你这个人吃了5毫克磺胺药没有起作用,他同样吃了5毫克,却吃出了问题。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每个人的应对和反应是不一样的,很多的治疗效果也不一样。每个人对疼痛的耐受性也是不一样的,这都是个体差异。这个问题,尽管目前国内很多医生也注意到了,但是没有办法操作,怎么来操作啊?怎么叫个性化啊?1000个病人来了,把每个人都弄成个性模式再进行治疗?这不现实吧。
田 原:中医体质学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吗?
王 琦:可以这样说。中医体质学是有理论渊源的。两千多年前,医学起源的时候,也就是说,医学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人的体质要分类。因为人类有不同类型的体质现象,所以我们研究这些现象的反应、规律、特点,找到它们之间不同的规律进行分类,模型就出来了,我把它分为9种。
田 原:几千年以来,尽管有认识,东西方医学却没有把人体的体质分类做到一个比较科学可行的程度。是中医体质学完成了这个超越。
王 琦:在对人进行分类方面,西方医学也有很多学术流派——冷血质、热血质学说,还有按A型、B型、O型,人的血型不同,因此每个人的性格也不相同。前苏联科学家巴甫洛夫提出的兴奋型、抑制型、中间型等等,全世界的医学家都是以神经类型来区分,从体液学来区分,从血型来区分。但是,谁拿这个区分去看病?拿这些区分去开方?你说我是兴奋型的,医生的处方怎么开?你说我是抑制型的,我这个处方又怎么开?没有办法的。
田 原:那是单一的、心理的、属于气质方面的东西,和临床还有距离。而中医体质学的9种分类,则能细化地表现出人体的差异性?
王 琦:对,给临床提供很好的基础材料和辨病依据。
你刚才谈到气质,从东方医学来说,《黄帝内经》一开始也是注重这个气质方面问题,比如说,你是金型人,他是火型人,你是勇敢的人,你是怯懦的人……
“形苦志乐,行乐志苦”,写得很清楚,分了很多,大都说明一个问题:心理的、感知的、情感的,都是从气质上表达的,很难说和什么病有关。到张仲景的时候,他提出了强人、弱人的一些概念;明朝、清朝开始讲到了阳虚、阴虚体质,但都表述得比较简单,如“面白阳虚之人,面苍形瘦之人”等。从古代,我们只能看出一个体质思想的基础。
田 原:到了您这里,这些散见的体质观点才得以被系统化与科学化的分型。
王 琦:到1977年,我将体质分成气虚、阳虚、阴虚、痰湿等7种分型。比如说你是气虚型,表现出来就是说话声音很低落,你就容易出汗,容易感冒,爬3层楼就气喘吁吁的,那么根据这种情况,就可以给你调养体质,用什么药,用什么方,这样就会很准确。
田 原:根据体质分型进行诊治时,在临床用药上有什么规律或者原则吗?
王 琦:有啊,这就是我们前面谈到的辨体论治。它的核心思想就是——以体质为背景研究用药,改变体质偏颇;也就是用药物之偏性,调整体质之偏颇。比如阳虚体质的人,以怕寒冷为主,就需要用温性一类的药物;阴虚体质的人怕热,容易上火,就要用滋阴降火一类的药物等等。
5.抑郁与体质有关
田 原:我们谈一个社会现象,无论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个词——郁闷。童叟无分,几乎人人都郁闷。中医体质学怎么看这个现象?
王 琦:对,是郁闷,很形象地说明了一个人心情苦闷的状态。其实,在2002年9月,中医体质学9种体质分类完成之前,我在临床上就观察到了什么呢?就是有很多患者表述说他心情压抑,有心理障碍,感觉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和忧患,生活的很抑郁,精神焦虑,心理负荷过重。
同时,我也从媒体等各个方面了解到,抑郁自杀的人、跳楼的人多了起来,特别是大专院校里面更多。要知道,这样长期“郁闷”下去,这个人即使没有跳楼,肯定也会得病的。这样的人现在越来越多,说###身疾病也越来越严重了。
田 原:心身医学是近年提出的,可以把它理解为现代人的现代病?
王 琦:对啊,这种病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我们来看1998年世界卫生组织提供的资料——抑郁症已成为导致人类负担最大的第二号疾病。到2003年,中国的抑郁症患者已超过2600万人,预测到2020年,中国精神障碍患者与自杀,将会占疾病总负担第一位。
田 原:我看过一些资料,说大约50%的女性,在一生中都经历过抑郁症;而在男性中,15%的抑郁症患者死于自杀。
王 琦:他的抑郁和他的特定体质有关。抑郁症病人的病前性格类型,有他的素质基础,可以称之为抑郁素质。
田 原:这是个特殊群体,中医怎么看他们?在您的9种体质中是属于哪一种?
王 琦:属于气郁质,这类人性格内向,多愁善感,受到挫折易于消极悲观,中医认为是情志不舒,肝气郁结。
田 原:从字面上可以理解为肝郁气滞?也就是精神、心理出了问题?
王 琦:可以这样理解,从此还可以进一步理解到“形神相关论”。
田 原:通过体质分类,可以先入为主,实施预防与治疗了。
王 琦:当然,这就具体说到临床了,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谈。现在我们有必要说一下另外一种体质,特秉质,就是特殊禀赋的体质——容易得先天性疾病、遗传性疾病。
遗传性疾病是一个种群的疾病,就是上代的病遗传给下代的一种病,临床上遗传性疾病很多,有1700多种,比如血友病、舞蹈病、白化病啊。
田 原:白化病是什么样的疾病?
王 琦:就是头发眉毛都是白色的,老百姓叫阴天乐的那种。这种病就是遗传下来的。
面对这一类的疾病,你不能简单说他是阴虚或者阳虚吧?也不是气郁能给他解释得了的,只能从“人本”的角度看。中医过去研究的特禀质,谈到禀赋的问题,总会把它当证候来说的,没有从“人本”的角度看问题,如果把这一块丢掉了,就丢掉了很大的一块医学领域。
田 原:如此说来,特秉质的病人,也就找到了实际出路。
王 琦:对,研究的意义也就在于此。比如过敏体质,父亲是过敏体质,就是单亲遗传,如果母亲也是过敏体质,就是双亲遗传,单亲对小孩的遗传率是30%,双亲都是过敏体质,那就是50%以上的遗传。所以在临床上,我们老让人家不吃这个、不吃那个,就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也有爸爸、妈妈不过敏,小孩却过敏,为什么呢?喂养的问题啊,工业污染的问题啊,化学元素过多的问题啊。中医体质学就从改变体质的角度去探个究竟,而不是发明一种药。
田 原:确实,中医体质学理论具有普遍指导意义。因为它对人类的生命给予了更深入的关注。
王 琦:就在于我们提倡研究病的人,或者说,我们在研究人的病的同时也在研究病的人。如果你单纯研究“病”,就很难彻底解决问题。
回到怎样对待“郁闷”的问题上,仅仅从生理或心理上找原因是不够的,必须要注意到他的社会生存环境,来予以整体看待,综合调治。
6.生命体征的内在秘密
田 原:中医体质学如何能尽快的造福于病人,作用于大众?
王 琦:这就涉及到个体诊疗的问题,怎么样把他个体化?世界上也许有一万个病种,却没有一万个相同的人;也不可能一万个病的人,就要有一万个个体诊疗的方法。就好比你跟我,我们两个人就一定有着个体差异性,但这种差异性是有规律的——当这个差异性和那个差异性分离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具有了这个差异性,那个人具有了那个差异性,如此进行归类,这叫趋同性。
田 原:就是把体质相近的人归类在一起。
王 琦:是的,在研究方法上叫“聚类”,比如把爱笑的人放在一起,把爱哭的人放在一起,他们的共性就出来了。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
田 原:那么,确定这种趋同性和个体差异性,具体落实的时候要找很多人去做吗?
王 琦:当然啊。我给你一份报告看,我们已经在全国做了两万多人的调查了,是随机抽样调查的结果,是比较大的样本数。
开展体质的一系列的研究,首先要应用方法学,不仅用传统的方法学,还要用现代的方法学,不仅要研究他的形体,还要研究他的心理,疾病的相关性等等,用流行病学、分子生物学的方法,统计学的方法等等,是多学科交叉的方法,这还是没有人这么综合起来做过的事情。
田 原:要总结出一种体质的特征,感觉还是很难的?
王 琦:一种体质的表现,要通过一千多种文献整理,通过不断的梳理特征,然后把这些共性的特征拿出来,才能最后形成一个东西。就拿痰湿体质的特征来说,一共梳理出168项,然后把这168项放到一个人群里去,通过问卷再调查,结果是,有87项是共同的,但是,这87项还是很多呀,一个人体质的确立,如果这样麻烦的话,也是不理想的。那么,只能再把这87项放到另一个人群里去,再放到人群里,再放到人群里……最后剩下9项,是最有代表性的了。
田 原:九种体质,每一种都是这样梳理出来的?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多年一直做下来,最后形成了您的《中医9种体质类型判定标准》?
王 琦:是的,是逐渐细化下来的。是通过不断的理论—实践—实践—理论,就是这样互动做下来的,《中医9种体质类型判定标准》已被认定为中华中医药学会标准,成为对中医体质类型进行评价的标准化工具,在国内外得到推广应用。
田 原:这个分类标准能够帮助人们认识自己的身体,认识我们中华民族的体质特点,也可直接用于健康评估,是吗?
王 琦:当然。这个方法已被应用到社区人群和医院。不久前我应邀为部级干部做中医养生讲座,主要讲体质养生,约有180多位领导同志听讲,反映非常好,讲“中医体质养生”,在一般生化物理体检中没有的内容,因此很受欢迎。
这个理论对亚健康、对疑难病症有很大的帮助,亚健康也是群体性的,比方说有个病人疲乏无力、情绪不安、睡不好觉等等,不知道是什么病,就给他划到亚健康的范围里了。
田 原:我理解亚健康,就是指暂时没有对号入座的病名,要等到病已经形成了再确诊,也从中看到了西医学的遗憾。
王 琦:当下,在疾病和健康之间,存有一个巨大的群体,在这个群体里面的人,苦恼、郁闷、不爽、不舒服,可是,在疾病没有完全形成之前,有的人只是机体的抵抗力下降,在一段时间内经常爱感冒,而且是反复感冒,其实,这就是身体要出毛病的信号,就是亚健康状态了。
再说糖尿病,等到哪一天,你餐后血糖达到指标了,就确诊了,可你在糖尿病临界之间,却没有人注意到你啊,你的生命体征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无法给你确诊啊——这也是亚健康的范围。
而用中医体质学来确定的话,就可以运用“体病相关”的理论,如痰湿体质的人易患糖尿病,可以及时进行干预。不同健康人群都可以通过体质分类进行调治。比如当你的体质出现偏颇状态时,就容易心烦、怕热、出汗、上火、牙龈出血、大便干燥,实际上就是一种疾病将要出现的征候,换句话说,疾病的征象已经有了,有时是“石润知雨”,甚至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人类的生命体征会告诉我们很多信息,这个生命体征信息是保护身体的,是生命现象在身体上的一些微小的变化,这种表达的异常现象,确实给你提供很多信息。但是这些信息以往没有人去理会它。
田 原:您说的生命体征还包括呼吸、脉搏、血压、体温吗?
王 琦:也包括这些,但主要是指生理上、心理上、外界适应能力上的一种反应状态。
田 原:一般情况下没有人管它,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读得懂?
王 琦:这些生命体征,一般人是不注意的。
他不舒服,但仪器检查指标没有异常,被认为没有病,医生也不管这摊子事。当下这种人不知道有多少啊?
田 原:或多或少,我们每个人都有透支生命的感觉,已经感觉到不舒服了,但又不知道自己病在哪儿。似乎每个人都有病,但又谁都不知道自己病在哪儿。
我认为这是快餐式现代生活所带来的疾病,短、平、快,甚至急功近利。再加上众多保健品广告都在大做承诺,似乎健康都可以在一夜之间到来。
王 琦:大家都在追求健康快车,要知道,健康没有快车。因为健康到不健康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从不健康到健康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你怎么能快得起来?吃保健品?维生素是个好东西,可问题是你缺不缺啊?你缺了,补上,它是个好东西,你本来不缺这东西你还补?补钙啊,补锌啊,补肾啊,广告里说好的不得了,关键是,你需要,才是好东西,你不需要,就是附加的累赘。我们讲平衡,有需才有求,没需是不用求的。
田 原:亚健康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群体,致使人们乱买一些药、买一些补品吃,这样引发潜在的一些疾病的同时,也是社会资源的巨大浪费。中医体质学就是教给大众读懂你身体所传递的信息,能够解读身体的密码。
应该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中医体质学的普适价值。否则越走越背谬,势必付出更多不必要的代价和损失。
王 琦:国家现在也认识到这是很大的问题。这对于国家公共卫生资源将是一笔很大的投入。为了避免国家和民众的损失,我们还得改变观点,更新观念。
现代人把医学看成是治病医学,是疾病医学,那么医学的目的和功能到底是什么?是促进人类的健康,是健康医学,而我们现在投建了这么多医院,培养了那么多的医生,也解决了很多疾病,但是我们却没有办法,把疾病防止在未发生之前!做不到古人说的“上工治未病”。
现在国家科学技术发展规划中,提出将疾病防治重心前移,这就是防患于未然的思想,但是怎么治未病?假如出现疑难病了,我们怎么预防?疾病没有出来之前,我们打疫苗预防,这叫治未病;可是我现在没有这些疑难病的疫苗,怎么治未病?
中医体质学能告诉每一个人的是,作为个体的你,容易得什么病。比如前面我们说了,痰湿体质就容易得高血压、糖尿病、中风等。好,你知道了自己是这种体质,就先用药物改善你的痰湿体质,先阻断那些病发展的来路。现在一些医院成立了中医治未病中心,主要用我的体质辨识方法进行健康体检,以及高危人群的筛选。所以说,中医体质学说被越来越多的地方推广应用,这也是我们辛苦后面的极大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