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你的“你”是谁?
(原唱陶喆在细品“淡黄的长裙”)
但话题狂欢之外《青春有你》还留下了什么,这就是一个需要思考过程的问题了。节目虽然以一周两集的速度推进,到4月中旬已经临近尾声,但能够成为记忆点的实质内容却乏善可陈。
迄今为止节目相关的讨论、弹幕等等相关次生内容,基本都围绕着“XX很飒”、“XX超A”、“XX很甜”、“XX很有CP感”的模式上,基本定型于“分班”阶段——甚至“分班”阶段的这些梗直接定义了后期的竞演走势,靠表情包最先出圈的虞书欣在排名中稳居第一。
当然,这种“作品与实力在选秀节目中让位于梗”的现象并不是《青你2》才有的个例,“选秀”这个特殊的内容形式也必然要求节目充分利用社交媒体的推动作用。包括如今人们无比缅怀的“硬核选秀”《超级女声》,也从不缺乏“摔话筒”、“中性风”等元素的充分保留,也毫无掩饰地通过“短信投票”建立起了“古早打榜”。
同样这样工业化的造星模式,对于新开辟市场的刺激和秩序建立是有利的。尤其是对于大量练习生来说,选秀节目更是一个上升的可行通道,让自己的付出有机会通过一个稳定的方式进行兑现,从而让整个行业建立起一个相对完整的上下游,进入一个理想的内循环状态。
但问题在于工业化并不等于快消品化,而市场本应该收获的结果(有专业技能的艺人、有质量的作品)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转变为了流量与话题。
尤其是当直男们好奇地发问“为什么女团非要有rapper”、“嘻哈的精神内核不是和女团很违和”却被微信群聊直接踢出的时候,我们甚至很难回答所谓的“青春有你”,“你”到底是谁?
(许飞在微博上的回应)
而拉通时间线来看,类似的争议几乎从不缺席。除了06年尚雯婕因为性格原因,被其他选手孤立,还包括07年快男评委杨二车娜姆在节目上直接点破张杰恋情;09年包小柏和高晓松为了创作型选手曾轶可的去留“大打出手”……
甚至比今天更进一步的是,这些八卦不仅能够出圈,并且远远不止停留在“娱乐层面”。比如2004年初代《超女》在经历了一系列“选手摔话筒,怒斥选秀是选美”等争议性事件后,《扬子晚报》、《华西都市报》等官方媒体就集中讨论过一波“选秀”的变味问题,并且有很深的学术色彩。
但“话题”是工具还是目标,这就存在着很大差异了。
从后来的结果来看,当年争议巨大“超女”(包括后面改名了的“快女”、“快男”)能够在后来的追忆里被认为是“硬核的选秀时代”,很大程度上的原因在于湖南卫视想方设法制造的“话题”,只是一个系数般的存在,艺人所需要的专业水平仍然是选手发展轨迹的天花板。
比如关于曾轶可,高晓松和包小柏的争议点从不围绕着她“中性化的外表”。高晓松欣赏曾轶可身上表现出来的“民谣艺人”范儿,包小柏出于“音乐产品”的理解不支持这样的个性化发展,这让曾轶可有机会在整个竞演中更进一步,但最终也只能止步于十强。
当然严格来说这样的结果多少也是“时代所限”。再加上选手最终就将进入天娱的艺人体系,试图将公众注意力最终从“话题”引导向“人”和“作品”本身也是利益相关的必然操作,所谓的“硬核选秀时代”也很难说尽善尽美,仍然有许多值得诟病的地方。
但一个关键问题也在整个过程中得到了建设性的思考:在选秀、造星、为娱乐圈上游输血为主题的综艺节目中,“你”的存在价值到底是什么——正如开头所说,这也几乎是中国娱乐产业进入工业化时代之前的必修课。
与之对比,如今的选秀困境就显得非常直观了。制作方出于对市场热度的快速开采,以近乎移植的方式将选秀节目搬运到新的内容环境下,并不是对这个思考过程的延续,更多地是“内容载体”的方式进行“借用”。而这种缺乏必要思考过程的“借用”,又在陡然增加的变量下表现出了非常极端的失衡。
比如受众角色的颠覆。
虽然从画像上看选秀节目的目标受众依然是年轻群体,但受众已经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结果享受者”,而是更多以“生产者”、“建设者”的身份参与到其中。
简单来说,他们能做的可不仅仅是发短信买专辑而已,这群从小就沉浸在互联网中长大的观众,熟练的使用着社交媒体为自己喜欢的选手造势、刷流量,在互联网这个语境里精准地为偶像们创造能够兑现商业潜力的资源(比如数据、比如平台、比如社群)。
现在想想,这种趋势大概与选秀文化“没落的几年”不无关系。缺乏延续性的成长,让他们在新的时代环境下缺乏针对性的反制策略,从而丧失产业应有的主动性,一定程度上“情有可原”。
并且通过话题制造出来的偶像,在制作方的力捧下顺利出道,平台会在短时间规划艺人的职业,尽情收割比赛话题带来的红利。这种方式在商业运作上是完全行的通的。
举个例子,腾讯通过《创造101》生产出来的限定女子组合火箭少女,通过腾讯的运营,有出圈作品《卡路里》也手握多个商业资源。业务能力是否优秀好像不值得一提,因为从出道伊始就呈现出商业价值大于艺术价值的模式,决定了团体的快消品性质。
当限定团结束后,又会有新的团体出道,制作方又会寻找下一个值得投入的团体进行变现。
只是从通过话题来捧红有一定实力的新苗,到直接制造话题来生产偶像,“业务能力”四个大字,在资本和流量、话题的多重碾压下,似乎不再重要。
如果说选秀节目的快消品化,背后是必要思考过程的缺失,以及市场红利下出于资源攫取的必然结果。那么日趋敏感的市场环境则将这个必然结果进行了延伸,在逐渐跳脱“产业通道”职能的基础上,开始有了新的产业分工,并直观地体现在选手的参与方式上。
比如帮助《青你2》出圈的虞书欣。
她在节目里过于特点鲜明的音调以及肢体动作,成功帮助节目打响名气,自己从中获利,在节目播出后微博的粉丝涨幅超过百万。
在此之前,虞书欣虽然家世雄厚,但也只是个在各种电视剧里出演配角的新人女演员。虽然在《青你2》获得了广泛的关注,但是上选秀节目只是她2020工作安排的一部分,不管能不能出道,节目结束后她将会继续演员的工作。来选秀节目走一遭,不过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知名度,为之后的事业打下基础。
同样来进行镀金的还有秦牛正威,最初出现在公共视野中是因为和偶像男明星的恋爱绯闻,第二次出现则是在《青你2》的舞台上,诗朗诵式说唱“就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就出自她的表演。虽然秦牛正威之前并没有正式出道,只是北影表演系本科的学生,但作为当红爱豆的绯闻女友,她的参赛,为节目组增加的不仅仅是关注度和流量而已。
(时间线锁定在2020年1月以前,秦牛正威基本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舆论中)
已经有一定知名度的选手参赛,并非不可行,选秀节目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综艺节目的一种,需要爆点吸引观众,所以这些选手和节目组的利益交换,也在情理之中。
但实际呈现时,需要把握一定的度,否则节目真正的内容焦点容易被模糊。至少《青你2》在前几期节目呈现出来的观感已经有这样的趋势,话题大于实质,热闹一场罢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里还牵扯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爱豆模式的"滥用”。
日本是偶像文化的发源地,选拔年轻漂亮的青年男女组队出道,即便业务生疏青涩懵懂,但成长中的每一点进步都在观众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粉丝和爱豆的黏性非常高,养成系由此而来。
韩国则采用十年寒窗无人问的练习生模式,寻找十多岁的歌舞尖子生进入公司进行全封闭式的训练,放弃上学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全天训练时间甚至超过12个小时,在这种高压高淘汰率状况下生产出来的偶像,业务水平过硬,职业化程度非常高。
内娱发展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自己的偶像生产体系,现存的偶像,多是中国生产韩国加工,比如EXO里的中国成员;或是从日本引进的原版养成体系,比如AKB48的本土化“仿制”组合SNH48(当然现在有官方本土团)。
如今引进的偶像选拔节目,则是基于韩国练习生体制上的改良,但不管如何做,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爱豆模式,正在被内娱投资者们滥用。
这个论点是有背景支撑的。日韩偶像产业之所以能保持持久稳定的发展,是因为日韩国内对音乐和影视作品的版权,有非常严格的法律保护和市场运行机制,同时有公正的榜单和评选机制。
在这种体系下,以唱片和舞台表演为主业的偶像团体,自己的饭碗是受到行业保护的;粉丝对音乐作品的消费,对偶像来说是一个正向的鼓励。
但韩国偶像这套模式想要照搬到中国内陆的难度很大,内娱有丰富的资金支持和广阔的市场,但始终没有一套良好的机制,为歌手提供可以良性发展的空间,所以即便想要发展偶像事业,也属于先天不足的挣扎。
而瞄上“爱豆”这门生意的制作方们,就目前的操作来看,显然没有摸索出中国偶像之路的打算。“爱豆”模式没有在广阔的中国市场得到有意义的延展,行业未来的发展也无从谈起。虽然每个选秀节目,都在喊口号要打造一个出一个标志性的中国男团/女团,但实际的操作,只不过是借偶像这个新品类之名,进行营销制造快消品,获得利益最大化罢了。
同样,在这种模式下出道的艺人,也会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数据大于实绩,只要有漂亮的数据显示,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资方来买单。但这样的艺人红利期很短,身上的商业价值一旦消失,将会被残酷淘汰。
那么,谁来为行业负责呢?现在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内娱里真正符合“爱豆”定义的艺人何时能够诞生,我们也无从得知。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这种似是而非、要素过多的魔改下,无论是选秀、女团还是选手,都进入了一种无限消耗的循环当中,并在充分开采后留下一个面目全非的受众环境。
李宗盛曾经说“当你正式进入这个行业,在被越来越多人所知时,应该思考如何才能带听众往前走”,否则“你投喂猪食,观众就变成了猪”。
希望这只是老艺人们的古板罢了。
虎嗅年度十佳作者
十年广告创意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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