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绝响

故乡信阳,地处淮河分界处,兼具吴风楚韵,山水灵秀,气候温润。每年的四月,阳光温暖如恋人的眼神,春风轻拂,吹绿了远山那一片片葱郁的茶陵。在这座素以毛尖茶而闻名天下的豫南小城,除了茶杯中浮沉翻飞的新芽,最令人目不暇接的,便是那一幅幅被春光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寂静的乡间小道边,一簇簇鲜艳的杜鹃花热情的绽放,时而,一只稚嫩的黄莺倏然从青草间跃向枝头,婉转的鸟鸣声中,氤氲着一阵淡淡的,来自于藏匿在灌木丛中兰花的清香。山谷间,一条清澈的小河,静静的流向远方,河边,柔软的柳枝随风摇荡,一缕缕,一缕缕,仿佛把记忆摇回到20年前,那一个个阳光和煦的午后……

两头健壮的黄牛在河边悠闲的吃着草,柳树下,新鲜的汁液把爷爷粗圆的指肚染上了一层淡绿。在一根根初吐的柳条中,爷爷选了一根筷子般粗细的,用柴刀削去旁枝,截取了一段,再用刀柄在平石上慢慢的擀着,擀着,不一会,柳枝中间的木芯便被抽出,变成了一根软软的“绿树管儿”。然后,用刀口在粗的一端的表皮上刮去黄褐色的柳皮,我欣喜的接过来,用嘴一吹,一股单调却浑厚悠扬的音调,顿时荡漾在春风沉醉的云间里……

随后的几天,十里八乡的村子里,放学的路上,随处可以听见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柳哨儿声。在上个世纪的农村,孩子们的娱乐大都来源于生活中随意的创造,可没多久,大家便对这种小的“绿树管儿”失去了兴趣。这时候,爷爷又“研发”出了升级版的大柳号,先用刀在老树皮上旋转开口,剥下来,卷成一个圆锥状的喇叭,再用一根槐树刺扎住定型,最后在小的那一端里套入一根做好的柳哨儿。这种做法有些复杂,故而数量不多,而我常常能以拥有一把手工打造的大柳号而颇为自得,在众多小伙伴的艳羡的神色中,鼓足了腮帮子,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一声沙哑雄浑的号音,宛如古战场上的号角,透着童年的欢乐,世事的沧桑……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声音,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峡台湾,一位叫叶佳修的音乐人曾经用清新的词调这样描述: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搁把锄头在肩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喔呜喔呜喔喔他们唱

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

后来,农村的土地上被盖起了一栋栋小楼,耕地越来越少,牛也被卖了,劳作一生的爷爷在80岁那年走了,当初一起吹柳哨儿的小伙伴,闯荡于社会的各处,大多数都已经成家。唯有河边的一排排老柳树,绿色依然,春风依旧。

我和现在村里的孩子说,柳树的枝可以做成哨子,吹出的声音比他们手里的电动玩具发出的声音还要大,还要美。他们听完,居然笑了,说你骗人,柳树枝不干净,根本不能放嘴里吹。

我无言,也许,在这样的年代,在这样春光明媚的日子,20年前的那一阵阵柳哨儿声,真的成了乡野间最后的绝响……

(责编: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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