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一、望风烟

绿乔揣得不错,那凭着一股猛锐、欲图一鼓作气将事做成“尽善尽美”的盛家二郞,此刻果然在刘赫门前彷徨四顾、裹足难前。

那些看似是有珠联璧合之功的辞严义正之语,到了此刻居然“贪生怕死”、一句句“临阵脱逃”......盛为沮丧之余不得不叹不哀--那些振振之词终究也只是鱼目混珠之说,终究是难充宝珠吐口!

他左挪一步,想一想那环环相扣其间若有一缝之漏该当如何;他右挪一步,猜一猜刘赫到底是否会为江山而“动”;他后退一履,替刘赫的来日生出些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悲;他又踏前一尺,告诫起自己终究唯有家族性命才是天大之事!

他按下“终是能越过大哥一遭”的“龌蹉得意之想”,忆一忆年余前那个不羁的少年儿郎,哀一声“可怜了二郎这等飘渺仙高之人终落凡尘、瞬知'老之将至’;他拔出“二郎身系阖家乃至齐尔永安危”的”厉害之“剑”追一追来日方长,却是难逃长虑后顾、并不见锦绣前程......

“故以二郎还是去做隐士的好!”盛为嗟罢猫身、垂头,作势要为自己蓄力,“还有二五不着、自说自话,自称“仙人舅爷”的那位,若是轻易他为何自己不来?故以怎看怎想都是要坑了二郎!”

“罢了!既是二郎自甘堕落揽下这火中取栗之事,那便是无有退路,只能且行且看!”盛为闭眼疾奔几步,举手就要叩门,却不想其门自开,他一手砸上了一处温暖......

“盛家二郎鬼鬼祟祟地在此作甚?”门内有郑凌琼捂着额头低声嗔道,“这本也就是你们的地方,要进要出可不是随意,偏做这偷摸的样子又有什么意思?”

“啊......”盛为根本不愿有这般凑巧,叩门居然成了砸人之额--然事已至此不巧也巧,他除却惊诧之外就只能自认晦气,“二郎无意冒犯,此无心之失并不值得.....你这般失惊倒怪!”

“唉......算啦!本也是侯不了这么准偏就等着我来!”不想郑凌琼的气性来得快、去得更快,一转眼已是对着盛为笑眼如丝,“二郎可是为了探望陛下而来?那药可是灵验,陛下虽还是虚,可已然醒了!”

盛为虽是早惯了谢郦心的顽劣无常、亦可称是看厌了“天姿国色”,却是头一回遭遇这“天人”的“瞬息万变”--蓦地就为她的笑容所滞!

“大哥如兰、太过清冷倨傲,故以让人畏多亲少、只可远观,而她就似牡丹盛放,那近在咫尺的香艳旖旎,宛若垂手即可摘得......倘或拿这一双天人相较,看似大哥更胜一筹,实则却远不及她可蛊惑人心.”

“嘶......”盛为倒吸了一口凉气,霎时领悟了为何一贯骄矜自得、目无余子的盛馥要为她捻酸吃味--有这样一人常傍左右,试问哪个儿郎是能常充柳下惠、坐怀不乱?

“二郎既来探陛下,就快些进去罢!”郑凌琼不知盛为尚在思绪万千徜徉,只管自己挪步侧身,略弓下了脊背做了一个“请”势。

“哦哦哦!”盛为急收了畅想、在局促中连声应着,一跨步就迈进了那道曾使得他为之“缠绵悱恻”良久的房门。

“你要往何处而去?你们陛下虽是转醒,然想来还不曾脱出危急,你既为且充太医之用,仍当不离左右!”盛为似闻身后风声略动,一扭头只见郑凌琼正要出门。

“咳!”郑凌琼皱起一张脸窘蹙非常,又似很有些委屈,“陛下自醒了就要赶了我去,已是拖延到这会儿了,再赖着不走,怕他即刻就要杀了我去!”

“这是什么胡话?!”盛为闻得了就错愕不已,“你们陛下何时竟成了这等不可理喻之人?!休要妄言!”

“我哪里就敢妄言了?二郎想想方才可是听讲过陛下说道不要我救?”郑凌琼幽幽一叹、恍若牡丹逢霜--让人只感万万不该!

“二郎有所不知,陛下待我惯来嫌恶、憎恨得很,很到无以复加!当日若不是那什么东方大爷相救,我早就死在他的剑下了!哪里还能见着二郎?”

“东方大爷?”盛为须臾气促、暗喃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是有他!”

“是呀!正是东方大爷,原是位道长。我听见阿卫几个都这么称他、他也是喜欢,便跟着喊了!”郑凌琼扑闪着花眸,眼波如同彩蝶翩飞,“二郎说得什么?原也是识得东方大爷?”

“二郎不识!”盛为急忙否了,“这等明明是道人却让人口呼大爷之人,二郎且不想识得!二郎只是在念他甚至奇特!”

“二郎与我们陛下交好,来日终会识得的!”郑凌琼虚虚地向盛为行了一礼,又是偷摸一笑,暗自欢喜着短短几时便又见了这昳丽郎君、且还与他相谈了一回,更不想他还是个体恤有礼之人......

“终归陛下这会儿不想看见我,我就正好去梳洗梳洗,若能跟初柳姐姐讨些衣裳换了,那便是美得慌!若要寻我的,阿卫他们自知道怎么寻去。”郑凌琼的欢喜从心底漾上了脸庞,又把盛为瞧得一怔......恍惚间他再听间了一句“二郎慢些,我自去了!”,再醒神眼前已是空空如也,只有扇门相对。

“郦心若知晓了,二郎定要活不成!”暗道惭愧不已的盛为拖着步履往内寻去,不及十步一撩帘,恰好与刘赫主仆三人对了个正着!刘赫与盛为两两相看,一眼间似是重逢于千秋之后,又似是再见于弹指之间--极远有极近、极亲又极疏......

“奴才见过二郎!”阿卫、阿壮即刻便礼,神色间虽携卓殊却还是难掩欢喜满满。

“财宝几日就来!”盛为被他们打在双颊上的目光灼得不适,虽也欢喜却又莫名拿财宝来挡。

“呵!”半靠在榻中的刘赫忽然揶揄一笑,不想接茬便是一阵闷咳,惹得他面乌唇紫,气短奄奄。

“陛下不宜笑!”阿卫与阿壮边替刘赫撸背顺气、端水送药、边埋怨道,“这三处伤哪处都是要紧的,再好的药也不是仙丹,哪能立即就好全的了?又不是东方大爷的药......”

“又是东方大爷!”盛为于这“不在胜在、无处不在”的“舅爷”当真是厌烦无比,然此刻既然是要以刘赫为重,他就只能暂且抛下了那奸猾之人,留待之后再“治”!

“你如何?”盛为走近了几步,看见了又一个他不曾见过的刘赫。

“想二郎前次与你分别时,可称是枯槁颓唐,而今却是萎靡羸弱!”盛为嗟道,“那时是劳形之伤,而今却是劳神之累......想来至尊定是不好当罢!”

“小人......心肠!直性狭中不足以描!”才略顺了些气的刘赫伸出一指凌空点向盛为脸颊,“既知羞,又何必为妖孽所动?”

“啊?何方妖孽?可是二郎脸上沾了什么?”盛为惊诧莫名地伸手抚脸,一触间只觉滚烫炙热,方知适才与郑凌琼攀谈间的“一滞一纳”竟为他绘上了嫣红一片......

“果真是妖孽!”盛为啧啧而赞,“想二郎也曾阅美人无数,这般不知不觉的却是头一遭......果真是奇葩!名不虚传!延帝陛下福泽深厚才能得此宛如吉光片羽之人!”

盛为这厢明火执仗地“回敬”着刘赫,却让阿卫、阿壮慌不则理、只当是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赔礼赔笑:“二郎,奴才才刚并不是真心说二郎的药不好、比不过东方大爷的。二郎看陛下这会儿已无危及,全仗二郎赐药。奴才们感激不尽,方寸只是、只是着急陛下,一时口滑.....”

盛为苦不能说“这本就是你们那东方大爷之药,你们倒拿来相比?”因此只拿一声嗤得轀意满溢之“哼!”来示其不忿。继而犟脖倔色地在刘赫榻侧自寻了地方坐下,仰起头只作“无人可入二郎之眼”之势。

“二郎今日的青木香尤其清冽,奴才闻着好生亲切!”阿卫见状先来“哄”了一场。他想的是--且不说是盛家二郎救下了北地一众,也不说陛下见了盛家二郎眼生光芒,就说而今人在屋檐下,也是该尤其顺遂些才是该当......

“一派胡言!二郎千里奔袭而来,衣裳都不曾换得一件,哪里还能持香?”盛为美目一横,更是气郁。

“想是二郎那香用得久了,不需再熏、再用都是自带芬芳!”难得能严丝合缝地领会阿卫之意的阿壮搜肠刮肚地想出些词藻来,试图补一补阿卫的“缺”,不想盛为听了更是气愤!

“满口雌黄!自身牛瘪之气未除之人竟还能辩芬芳?当真是要气杀二郎!”

阿壮闻言羞臊,端起两臂左闻右嗅间还不忘念叨:“奴才自来就去沐浴更衣,当是不臭了!若还有臭,那也是二郎的香气举世无双,因此盖过了奴才的臭气去!”

“人家是一簧两舌,你们是凑得了两簧四舌,口不择言到了极致......”

盛为与阿卫、阿壮两人“相斗”甚欢,一时间似乎都要尽忘了他缘何到此.....

“留清,东方举是在何时何地予你的此药?”忽然刘赫发问,声气淡而无味到如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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