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薇丨 频倚阑干不自由
总第14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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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代人赋
辛弃疾（宋）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再读这首词的第一句，可以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七言句子前四后三中后三给句子带来的独特魅力。晚日寒鸦，很平实的四个字，但此刻情感都在“一片愁”里带了出来。我又想到了“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两句前四个字也是平实表述，万千情感通过后三个字“轻似梦、细如愁”里带了出来。
我们认为这些句子很美，是因为他们通过后三字，另开了一个层面。“青山独坐听风声”这样的句，我们一定会感觉不到这个句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一旦改为“青山独坐听春秋”，我们瞬间就能感觉到句与句的不同，不同的后三个字带给我们的心灵触动是完全不一样的。山，常年经风历雨，“听风声”是再自然不过了，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句子就落于浅白；但“听春秋”三个字却打开了另外一个层面，听的是山之外的东西，而且春秋是个具有时间性的词，被打开的空间将我们带入了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当一片愁是晚日寒鸦带过来的时候，我们分明感受到了愁绪。柳塘边，新发的嫩绿，却是温柔的。愁与温柔的对比是相对的，并非是情绪的不统一。柳塘新绿却温柔是春天唤起的内心的温柔，在一片愁中更加让人惆怅。
若不是自己体会到了离恨带来的苦楚，根本不相信人间会因为伤心而白头。这样的句子让我想起了上邪，从胸腔里呼喊出来的声音，总是直抵人的内心。
肝肠寸断，眼泪不能停止，相思啊相思，真是种折磨，一次又一次地登上小楼。明明知道你我已经被高山所阻隔，却还是常常倚栏远望。一个“不自由”道尽多少相思与渴望，如果可以，就不用一次又一次地在小红楼上倚栏而望；如果可以，早已飞奔到山的那边。因为不能，所以只能在“不自由”中频倚栏杆，望穿秋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是直写为相思而憔悴，但稼轩却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登楼遥望中将相思写得缠绵而深情。
这首词的题目是代人赋，也就是说是稼轩代别人写的这首词，但稼轩却写得动情。原来读这首词的时候，我曾经想稼轩是不是经历过，所以才写得这么入情入心。今天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忽然觉得稼轩经历过相思与否并不重要了，很多相思入骨的人也未必能写下稼轩这样的句子。
去年冬天登黄山，倚栏而望云海，我想看清楚对面山的形状，变换了很多次方位，依然不得其真面，忽然就想起了稼轩的这句“情知已被山遮断，频移阑干不自由”。所以好的句子不止可以放在一个场景里，放在另外一个场景里，也依然能唤醒共鸣。
曾经，也把频移阑干不自由当成了一种不得志的抒发，因为我感觉这里的不自由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束缚，是不得自由的意思，但现在我更愿意理解为这首词为相思而写。观词之本义而解其本意，知其好然后知其所以好，对我来说，足矣。
作者简介
风雨薇，原名徐静，以时间的心，填入生活的韵脚，相信诗行中会有蔷薇朵朵，依次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