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伟《尝鲜无不道春笋》
一口“鲜”一口“嫩”,食过春笋,才知春之味。
时临春分,鲜笋肉汤那难以忘怀的滋味便从舌底翻涌上来。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山里人家,几乎都在房前屋后腾出一块地儿作为竹园。起初不过是植入一两根竹子,或者邻家竹园里“越位”过来的几根竹根,两三年后就能长成一片竹林。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春雨带着清新的凉意,裹着泥土的芳香,点点滴滴,润草木,沁人心。朦胧中,经过一冬力量的积蓄,春笋苏醒了,铆足劲儿想蹿出来;刚冒尖的春笋,鲜嫩、清香、脆爽,为笋中上品。等到噼里啪啦冲破土层,尖端的笋箨由褐变绿,味道就相去甚远。享受春笋的日子不过二十来天,适时而食,是中国人与自然相处中形成的生活美学,是对自然馈赠的最好回报。
“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惊蛰之后,春笋骤发,乡下挖笋人拿着短柄小铲应时而动,天色未亮,便会穿过清冷的雾气,踩着湿润润的泥土,通过观察地面的隆起和裂缝,一插,一撬,一提,动作熟稔轻快,挖出掩藏在土地下面的、最鲜嫩的竹笋,装满竹篓归家。削蔸,去皮,剥壳,素肌如新玉。滚刀切块,煎炒煨炖,可单做,可配料,脆嫩甘鲜,无不佳妙。烹大菜清素高雅,调小吃鲜香可口,变化万千,各有其胜,三味“鲜爽淡”,独占“蔬中一品”,食者众多,求者亦伙。
“家中常有八珍尝,哪及山间野笋香!”野笋口感鲜美甘甜,滋润多汁,非家笋可比,清鲜盖世,甲于果蔬。其经典的做法无疑就是和腊肉搭配。野笋的鲜嫩和腊肉之腴美交织相融,相互对抗、相互借力。腊肉切成厚薄均匀的大片,或蒸,或炒,配上笋片,腊肉香,笋片鲜,笋黄,肉红,弹牙微甜,可解千愁。不过,腊肉和野笋的绝配,还体现在野笋炖鲜腊肉里,在江南,野笋炖鲜腊肉,不分地域,俘获众生。腊肉搭配新鲜五花肉,加入野笋,文火慢炖,笋和肉在锅里慢慢翻滚,汤水由清澈慢慢变成粉白,脆、酸、咸、鲜。夹一块,细细咀嚼,汁水饱满,多重口感一起爆开,舌尖上汤汁漫溢,流连婉转,人间至味!
“每日逢加餐,经时不思肉。”即使没有其他食材,春笋也能独步餐桌。油焖春笋,江南人每家每户的家常菜。鲜嫩的春笋对半切成小段,焯水去涩,再用油、生抽、老抽,加水焖煮,大火收汁,如此将咸鲜香甜汇于一菜。嫩黄的笋肉,香脆的口感,恍然有了山野的灵秀气息,令人如痴如醉,与天地相连。
竹笋入馔,鲜食干制各有千秋。春笋乃清香脆嫩之物,蒸之最美,煨之亦佳。
晒笋干也是农人每年必做的功课。戴着黄芽的竹笋还沾着潮湿的泥土,把笋剥壳、洗净,然后将新笋放入锅中,加水煮熟切片,再将熟笋片置于竹匾上。经三五日暴晒,笋中的水分被蒸发干净,而鲜美的味道则被留存在干燥、单薄的笋片之中。烹饪前,只需用冷水将笋干泡上半个小时,又可以感受到春天的味道了。
在家乡,新生儿满周岁有“抓周”的习俗,无论春夏秋冬,抓周仪式上一定搁有竹笋或笋干,祈求孩子如“拔节的竹笋——天天向上”。若有孩子参加选拔考试,考前其母一定以“春笋”为食材做菜,寓意“春笋破土——拔尖”。
时维仲春,小风薄云,苗绿鹊静。踏青到一竹轩农庄,主人道法自然,用粗壮的楠竹搭建成形似雨伞全竹结构的餐厅,竹桌、竹椅、竹碗、竹茶几……,营造出不俗的环境,竹筒酒一提,嫩笋几碟,引来了不少食客。一碗汤汁浓稠,肉绵笋脆的肉汤下肚,胃暖了,春天的记忆,都珍藏在这碗鲜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