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和尚的山水画,勃勃生机
髡残是清初四大高僧画家之一,三百多年来,髡残一直以其人品与画品并重的高华之气,影响着画坛,成为画家心目中的丰碑。髡残出家为僧后好游名山大川,所作画品,兼具了玄思和禅意,艺术上有一种傲岸的气度,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心怀故国情怀。
髡残(1612—1692年后),俗姓刘,出家后名髡残,字介秋(或作介丘、介邱),又字石器,号白秃、天壤残道者、石道人等。湖广武陵(今湖南省常德县)人。
髡残自幼就爱好绘画,年轻弃举子业,20岁削发为僧,云游名山。30余岁时明朝灭亡,他参加了南明何腾蛟的反清队伍,抗清失败后避难常德桃花源。战争的烽火迫使他避兵深山,关于他这段在古刹丛林的经历,《石溪小传》有载:
“甲申间避兵桃源深处,历数山川奇辟,树木古怪与夫异禽珍兽,魈声鬼影,不可名状;寝处流离,或在溪涧枕石漱水,或在峦猿卧蛇委,或以血代饮,或以溺暖足,或藉草豕栏,或避雨虎穴,受诸苦恼凡三月。”
艰险的丛林生活虽使他吃尽了苦头,但倒给了他一次感受大自然的好机会,为后来山水画的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平生喜游名山大川的髡残对大自然的博大意境,有着深刻的领会和观察,最后落脚在南京牛首山幽栖寺。
曾自谓平生有“三惭愧”:“尝惭愧这只脚,不曾阅历天下多山;又尝惭此两眼钝置,不能读万卷书;又惭两耳未尝记受智者教诲。”
髡残是一位能诗书,善绘画的多面手。他擅绘人物、花卉,尤其精于山水。他宗法黄公望、王蒙,绘画基础出于明代谢时臣,其技法直追元代四大家,上及北宋的巨然,他曾说:“若荆、关、董、巨四者,得其心法,惟巨然一人。
巨然媲美于前,谓余不可继迹于后。”他学谢时臣,在直取其气概浑宏的同时,变其丝理拘谨的毛病,学元代四家以及董其昌的画法,同时敢于刻意翻新,“变其法以适意”,并以书法入画,不做临摹效颦。
黄宾虹称其“坠石枯藤,锥沙漏痕,能以书家之妙,通于画法”,说的正是他这种用情感,用心血入画,重视笔墨技巧的独特运筹。一些被先人画惯的名山大川,到了他的画中,却别具一格,另有新貌,有着不同于他人手笔的特色。
髡残的山水画章法稳妥,繁复严密,郁茂而不迫塞,景色不以新奇取胜,而于平凡中见幽深;笔法浑厚,凝重、苍劲、荒率;善用雄健的秃笔和渴墨,层层皴擦勾染,笔墨交融,厚重而不板滞,秃笔而不干枯;山石多用解索皴和披麻皴,并以浓墨点苔,显得山川深厚,草木华滋。他的作品以真实山水为粉本,具有“奥境奇辟,缅邈幽深、引人入胜”的艺术境界。
《幽栖图》 清 髡残 纸本设色 上海博物馆藏
《幽栖图》是髡残对自己晚年生活的再现,其题跋云:“余自黄山来幽栖,道人出家的人何所不可,残衲迈白云岭,爱其幽僻,结茆于兹,坐树流泉,纵市尘之耳目,当此亦清清,此石道人自为写照也。”(画中,髡残背对,在河畔古树下独坐,他的禅房仅为一间茅屋,生活极其清苦。)
髡残是虔诚的佛教徒,他有强烈的宗教情怀,画中有宗教般温暖的关怀,自然界的物象都是佛性真如的体现,画中的题跋也多有禅意和禅趣。髡残在大自然的观察中,获取对天地万物的深刻体悟,一直对大山大水有着浓厚的热爱,潜移默化中将宗教的体验转化为审美的体验,他描绘的意境中蕴含一种宁静、安详的宗教之美,给人勃勃生机和积极向上的希冀。
溪山无尽图 纸本设色 现藏上海博物馆
髡残在《溪山无尽图》跋语中云:
“大凡天地生人,亦清勤自持,不可懒堕。若当得个'懒’字,便是懒汉,终无用处。如出家人若懒,则佛相不得庄严,而千家不能一钵也耶。三教同是,残衲时住牛首山房,朝夕焚诵,稍余一刻,必登山选胜,一有所得,随笔作山水画数笔,或字一两段,总之不放闲过。”
髡残常以此来激励自己,做一日佛就要做一日贤佛,同样做人也是一样的。
在他画里,我们几乎找不到生硬的棱角,物象之间也没有明显的界线,一眼看去似乎没有抓眼球的画眼,恍恍惚惚,忽而是树,忽而是山,忽而是云,忽而有人,仿佛一切的意象都没有实存的真面目。
髡残1673年去世,时年61岁。他曾作诗一首,恰为其分地概括了他的一生,也坦陈了心迹:
十年兵火十年病,消尽平生种种心。
老去不能忘故物,云山犹向画中寻。
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秘书长陈善君所讲:“髡残,一半禅一半儒;其画,一半野一半正;其论,一半古一半悟;其法,一半新一半旧;我觉得他是一个辩证法的大师。”因此髡残的艺术更像一个表现主义的开端——中国当代表现主义的艺术开端。
髡残山水画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