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卜与玄鸟

图：网络
文：了然斋主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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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都知道，最早的汉字是出土于河南安阳殷墟的“甲骨文”。但很多人却并不知道，在赤峰地区，曾经出土过比“甲骨文”还要早的记事符号……而且，其中还可能隐藏着一个可以改变历史的秘密……

骨卜

据说，现在的巴林草原上还流行着一种名为“达林图力格”的传统：如果谁家丢失了牲畜或财物，便将羊的肩胛骨煮熟，剔净余肉，放在火中烧炙。然后，再根据骨头上烧裂的纹路推断失物的方向、远近等情况。实际上，这就是古老的“骨卜”之术，产生于新石器文化时期。

在新石器时代，出现了磨制的细石器，生产工具进步了，生产力当然也就提高了。与之相适应，原始先民们的活动范围也比以前大大地扩大了，不可预测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当前景难料时，原始先民们便希望能够通过某种办法主动与所谓的神灵进行沟通，请求神灵发出某种或某此些征兆启示，这就是占卜之术的初级阶段。占卜现象的产生，源自于原始先民们既不得不屈服于大自然又时时刻刻想要试图控制大自然的心理活动，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的关系。当绝望与希望、自卑与抗争、无知与探索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时，原始先民们便被笼罩在神秘的烟雾之中了。由于各个原始部落生活环境的差异，又决定 了早期的占卜形式也不尽相同。在中国古代各族占卜之术的发展与演进过程中，曾经出现过虎卜、鸟卜、鸡卜、骨卜、竹卜、筮占、梦占、望气和星占等各种各样的方法或技术，但最为普通又普遍的占卜当属骨卜了。

在原始社会时期的早期，先民们主要依靠狩猎为生，烧烤各类肉食。试想想，当他们围拢在火堆旁，享受劳动的收获时，肯定会注意到动物骨头在被烧烤时发出的炸裂之声。久而久之，这种炸裂之声会让原始先民们产生浓厚的兴趣，进而变成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感。于是，他们也就开始关注起骨头炸裂后的纹路来。由于这种裂纹具有随机性，骨卜就这样产生了。在商周之际，占卜的范围极其广泛，凡祭祀牺牲、征伐田猎、饮食宴会、星辰天象、生老病死、出行交通、婚丧嫁娶等所有事项，都要求神问卜。为此，当时的朝廷还要专门设立掌管占卜的机构和官职，上自军国大事，下至日常生活，甚至国王、大臣做了一个梦，也要占卜一二。即使是到了以赤峰地区为统治中心的大辽契丹帝国时期，占卜仍然盛行。契丹人用的占卜材料主要是羊的肩胛骨。据《契丹国志》记载，契丹人更加的迷信于骨卜之术，行军不定时间，用引燃的艾绒或干马粪烧炙羊的肩胛骨，炸裂而行，不裂则止。

龟甲

在商朝时，国家的疆域已经开始向南扩张到江淮一带。当时，江淮之地多产寿龟，可以存活很多年。商人们便认为这种龟是具有灵性的动物，是神灵的化身，可以向人类传达神灵的意志。据传，早期的商人以神龟的动态预测未来。后来，由于神龟难得，而改为用普通龟甲进行占卜了。首先，他们在龟的甲板正面或削磨光滑的大兽骨上刻出卜辞，也就是需要预测的内容，包括时间、求占者以及相关事项等。然后，在占卜用骨的背面挖出凹坑，填入艾绒，引燃。这时，在龟甲正面或刻字兽骨一面就会出现许多裂纹。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段历史，才给后人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甲骨文”。

甲骨文，是中国的一种古老文字，又称“契文”“甲骨卜辞”或“龟甲兽骨文”等。这种文字是汉字的早期形式，是现存中国王朝时期最古老的一种成熟文字，最早出土于河南省安阳市殷墟。它属于上古汉语，而非上古或者原始的其他语系的语言。这说明，商代已有精良笔墨，书体因经契刻，风格瘦劲锋利，具有刀锋的趣味。商代晚期自盘庚迁殷至商纣王共约273年，经历8世12王。这一时期的甲骨文也应有早晚先后之分。对商代甲骨的分期断代研究，有多种说法，如今主要采用的是董作宾依据世系、称谓、贞人等十项标准划分的五期说，即第一期:：盘庚、小辛、小乙、武丁；第二期:：祖庚、祖甲；第三期:：廪辛、康丁；第四期:：武乙、文丁；第五期:：帝乙、帝辛。如是，甲骨文即是骨卜的产物。

有趣的是，这种古老文字的发现过程也很有戏剧性：清光绪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秋，时任国子监祭酒(（相当于北大校长)）的王懿荣得了疟疾，派人到宣武门外菜市口达仁堂买了一剂中药。打开这剂中药，王懿荣无意中看到其中的一味“龙骨”上面刻画着一些符号。于是，对古代金石文字素有研究的王懿荣便仔细端详起来，觉得这不是一般的刻痕，很像古代文字，但其形状非籀（大篆）非篆（小篆）。为了找到更多的“龙骨”作深入研究，他又派人赶到达仁堂，以每片二两银子的高价，把药店所有刻有符号的“龙骨”全部买下，后来又通过古董商范维卿等人进行搜购，累计共收集了1500多片。经过进一步的考证， 王懿荣认定这味中药并非什么“龙”骨，而是几千年前的龟甲和兽骨。他还从那些刻画在甲骨上的符号中辨识出“雨”后又找到了商代几位国王的名字。由此，王懿荣还认定，这些刻画在甲骨上符号是古代文字，即“甲骨文”。

1900年，也就是发现甲骨文的第二年，王懿荣去世。这是一个人的宿命，也是甲骨文的宿命吧！

玄鸟

毫无疑问，甲骨文的发现冲击了传承两千多年的观点，诸如“仓颉造字”之说。因此，很多专家学者又将甲骨文认定为中国最早的文字。他们认为，甲骨文的造字方法已经很完备了，基本上具备了“六书”，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文字。比如在甲骨文中，“卜”字，是象形文字，即骨头在炙烤之下产生的裂纹。因此，它还会被写作“人”或“丫”等形状。而“占”字则是从“卜”字发展而来的会意字，“卜”字下面有一个“口”，意思是占卜师将占卜的结果用嘴表达出来。占卜的结果称为“兆”，如同一块龟甲，也是象形文字。根据“卜”的粗细程度以“占”出“兆”，即或吉凶，或祸福。但是，既然甲骨文已经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文字了，那也就意味着它并非最早的记事符号。可是，这种最早记事符号在哪里呢？

我们知道，人类从结绳记事、刻木记事，再到图画是一个飞跃，没有这种进步就没有文字的最终产生。但是，这种刻画符号还不能称之为文字，因为文字是用来记录语言的。没有语言基础的刻画符号，只能称为“有意义的记号”。但这种刻画符号可以视为造字“六书”中的“指事”，也就是“六书”中“象形”的先驱。在翁牛特旗解放营子大南沟村旁有一座海拔1000余米的山，因传说这座山上曾修建有石棚，所以被当地人称作“石棚山”。在石棚山顶部向阳的东南两面坡上，有一处保存完整的小河沿文化时期的墓地。1977年9月中旬到11月初，辽宁省博物馆和原昭乌达盟文物工作站以及翁牛特旗文化馆联合组成发掘队，对这一古墓地遗址进行发掘。这次考古挖掘共清理墓葬77座，为全面了解4500前的赤峰地区提供了完整的实物资料。在那次清理墓葬的过程中，还出土了几件有刻画或彩绘符号的陶器。其中，在52号墓出土的一个直筒罐上，竟然刻有七个符号。

据此，有专家认为，同一件陶罐上刻画有多个符号，应当是有内在联系的，表达的应当是一个完整的意思，具备了语言的表达功能。这些符号，很可能记载了某种特殊的事情，如天降陨石或者日食、月食等。对于这一组文字符号所要表达的意思，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释读出来，但其中的多个单字还是能在甲骨文或金文里找到相似的字形。例如有一个符号很像一只倒飞的鸟，字形同甲骨文中的“至”和“帝”相近。殷商的人们以“玄鸟”即燕子为图腾，所以把至高无上的神——“帝”画为燕形，头部呈倒三角形。这个符号代表的可能就是一个 氏族或氏族联盟的图腾，或者就是殷商先民们崇拜的“玄鸟”。

另外，还有一个符号与甲骨文中的“田”一样，象征着万物生长的土地。综合其意，似乎即为“神圣的玄鸟，飞临大地”。因此，可以说石棚山类似图画的陶器刻画符号，就是原始的象形文字。它同仰韶文化、大汶口文化的刻画符号相比，是更进一步的文字符号。

契都

在石棚山遗址中发现的刻画符号，虽然还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汉字，但它已经有复杂的记事功能，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图腾标志了。从时间上看，这些符号刻画的时间同传说中的“仓颉造字”时间大体相当。但“仓颉造字”只是传说而已，并没有实物可以证实。因此，我们可以有理由自豪地说：赤峰是中华古文字的发源地之一。

甚至，有学者认为，5000年前的古帝王颛顼故地，就是今天的赤峰地区。国学大师范文澜先生在《中国通史简编》中写道：“汉以前人相信黄帝、颛顼、帝喾三人为华族祖先，当是事实。”据传说，颛顼是黄帝的孙子，号高阳氏。颛顼死后，侄子高辛(（玄嚣的孙子)）继位，即帝喾。帝喾是上古时期“三皇五帝”中的第三位帝王，前承炎黄，后启尧舜，奠定华夏基根，是华夏民族的共同人文始祖。因他兴起于高辛，史称之为高辛氏。有证据证明，商王朝即源于帝喾高辛氏的后裔。

相传，有娀氏女简狄与二女行浴，有玄鸟飞过堕其卵，简狄取而吞食，因而怀孕生契，契为商人始祖。又相传，帝喾族崇尚燕子即玄鸟。在红山诸文化之晚期和小河沿文化时期，显著的特征之一也是崇尚燕子。比如在小河沿文化时期的墓葬中曾出土过一件造型似雏燕的陶壶，表现的就是小燕子鸣叫争食时的形态。因此，有专家认为小河沿文化与帝喾族系的活动有关，商族始祖契的始兴之地就是赤峰地区。而距今4300年以前出现的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很可能就是帝喾的后人帝契及其族团创造的历史文化遗迹。夏家店下层文化是先于夏朝在中国北方出现的一个强大方王国，统治着包括西拉沐沦和老哈河在内的广大北方地区。当夏朝建立时，这个北方古国与夏朝呈现出南北并立的局面。商朝的建立，应是有一部分代表着夏家店下层文化的先民们南迁中原的结果。如此一来，商文化和红山诸文化有着惊人一致性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而石棚山直筒罐上的符号，记录的也许正是《诗经·商颂·玄鸟》之“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最早出处。

于是，我们有理由相信，赤峰地区的两河流域以及其下游西辽河一带曾经是炎黄故地，为中华文化和中华文明打下了基础。当颛瑞入主中原后，便把赤峰地区的原始文化成果带入中原，与其他地区的优秀文化汇成了伟大的华夏早期文明。比如，燕山在商以前叫炎山，与传说中的古帝王炎帝有关。炎帝又叫蚩尤，号神农氏，是原始农业的始祖，可以解释红山诸文化中农业发达的原因了。

在地处塞外的西拉沐沦河和老哈河流域，龟甲并不多见，先民们用来占卜的材料，还是以野兽或家畜的肩胛骨为主。1962年，考古工作者在红山诸文化之富河文化遗址中发现了一些卜骨，即是野鹿的肩胛骨和羊的肩胛骨。富河文化时期，狩猎是先民们的主要生产活动。到了距今4500多年前的夏家店下层文化时期，与原始农业相伴相随的畜牧业日益重要，猪、羊等家畜的肩胛骨又成为先民们占卜的主要工具。时至今日，这种古老的占卜之术在赤峰大地上仍然有迹可寻。当然，还有那可爱的玄鸟，仍然是吉祥的象征，仍然在人们的头顶上啁啾，此即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