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与薛绍彭
薛绍彭在元祐、大观间,是书名擅于一代的大家。“世称米薛或薛米,犹言弟兄与兄弟”,出自米芾这个狂士之口,自然可靠性非比一般。米芾既有如此盛名,薛绍彭自然也非等闲之辈。这当然不是笼统的齐名。如虞世南与欧阳询,那是指两人的地位相当而言。而薛绍彭之与米芾,却是造诣相当再加志趣相投,甚至连风格流派也如出一系。
薛绍彭《昨日帖》 纸本 草书 26.9×29.5 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昨日得米老书。云欲来早率吾人过天寧素饭。饭罢阅古书。然后同访彦昭。想亦尝奉闻左右也。侵晨求见。庶可偕行。幸照察。绍彭再拜。
米芾崇尚大王,摹拟竟能乱真,草书行书诸帖皆有混为晋人者。薛绍彭于大王也是术有专攻,宋人危素云“超越唐人,独得二王笔意者,莫绍彭若”。元赵孟頫云“道祖书如王谢家子弟,有风流之习”。“脱略唐宋,齐踪前古,岂不伟哉”?足为薛氏能上追晋人之证。
米芾酷爱古董,古书名画,皆在收罗之列,薛绍彭也毫不逊色。不但贺知章《孝经》、张旭绢本草书、唐摹王羲之《异热帖》、曹霸《九马图》等均人秘篋,而且还蒙米芾首肯:“道祖所蓄晋唐法书甚富,至二王帖则不惜倾囊购取”,为李公炤家藏二王法帖索价太高,甚至还有“宁馨动欲千金货”之叹。
薛绍彭《危涂帖》 行草书,纸本,31.8×60.1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绍彭顿首。不审乍履危涂。尊履何似。绍彭将母至此。行已一季。穷山僻陋。日苦阴雨。异俗愁抱。想其同之。然锦城繁华。当有可乐。又恐非使者事尔。职事区区粗遣。但 版曹新完法度颇劳应报。有以见教。乃所望也。绍彭顿首。
米芾善鉴,薛绍彭也是个中老手。读老米诗:“老来书兴未能忘,颇得薛老同徜佯,天下有识谁鉴定,龙宫无术疗膏育。”可称明了。
米芾对《兰亭序》甚有研究,潜心研习,揣摩至深,薛绍彭更是一位兰亭专家。不但收藏有唐摹硬黄本《兰亭序》,且将之摹刻上石,其精微之处,不让定武。故元明人逢《兰亭》拓本,倘辨明有薛氏鉴印,往往视为珍本。此外,他还翻刻《定武兰亭》并以原石易置,也是兰亭史上的一大公案。
薛绍彭《云顶山诗、上清帖等杂书卷》 行草书,纸本,26.1×303.5 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总之,我们几乎很难区别米芾与薛绍彭之间的差异,他们在任何方面都表现出相同的趣味与追求,那么他们在书法创作方面也应该有着相近的审美。既然米芾是右军以后一人而已,那薛绍彭也应是大王嫡派子孙—“宋人惟道祖可入山阴两庑”,这是明王世贞的评语,似也是后世一般人的评价。不过,尽管米薛如兄弟,也还是会有差异:米芾名列四家,为一代风流,薛绍彭却逐渐退避,这就是一种差异。
薛绍彭《云顶山诗、上清帖等杂书卷》 局部
差异的症结何在?我以为关键是个人风格。
从薛绍彭的尺牍与行书诗来看,对于古典的把握,对晋韵的体察与透视,应该说其深度不亚于米芾。但米芾是以气使笔,有一个主体驾驭的问题;薛绍彭却沉溺于技巧的精美,既无“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的气概,又无“臣书刷字”的技巧个性,因此具有一种柔媚的、绮丽的公子情调。论追随古典自不稍让,若论开辟新境却不得不逊避一头了。
薛绍彭《元章召饭帖》 粉笺纸 草书 28.1×38.4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元章召饭 吾人可同行否 偶得密云小龙团 当携往试之晋帖 不惜俱行草 欲得黄筌雀竹 甚不敢 不可使辞 绍彭又上。
米芾是一种豪门子弟的式样,仗剑纵马,冲突当衢,虽狂放啸傲,却不失豪门的气派。细加寻绎,仍是动静有据而无贫寒酸乞样。
薛绍彭则是书斋雅吟的贵族王孙形象,漫步轻吟,诗赋礼乐,慈母照拂,贤妻护持,虽聪明伶俐,却是阴柔意盛,阳刚气衰。
这豪门子弟与贵族裔孙的差别,正表现在于双方艺术观的不同:米芾是在倾诉,在呼叫;薛绍彭却满足于低眉轻捻,红袖添香……
薛绍彭《致伯充太尉札》 行草书,纸本,23.6×29.7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绍彭再拜欲出得告慰甚。审起居佳安。壶甚佳。然未称也。芙蓉在从者出都后得之。未尝奉呈也。居采若是长帧即不愿看。横卷即略示之。幸甚。别有奇观无外。绍彭再拜。伯充太尉。方壶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