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格杯——回归自然”入围12号作品展示—张治乾‖【梦回田园】

梦回田园

张治乾

 老五一出门,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无数的出租车穿梭着,争抢着路边不多的几个行人。好几辆车都在自己跟前停下问:“老乡,走不走?”刚开始他还说:“不走,谢谢。”可到后来,他觉得烦,只是摇摇头。再后来,他连头都懒得摇。出租车司机见他不说话,骂声:“有病!”便急驰而去。他也有些气恼,总是望着远去的车子骂:“你爹才有病呢!”

 他沿楼群转了一圈,觉得没个事儿干。要是在以往,他思谋着该锄锄园子里的草了或者铲那一块长成的菜,拉到街上去卖了。可是,现在除了半空中的几间小屋,菜园没有了,马车没有了,干活用的家什甚至连一把铁锹也不剩。

 以前,儿子儿媳帮自己卖菜,也算有个干头。现在,土地没有了,菜园没有了,儿子儿媳只好在市场开了百货店惨淡经营。钱没挣上几个,市侩气息却增加了不少。儿子学会了抽烟、打麻将,儿媳迷恋上了跳舞,双双对对,半夜才回家,早上却起不来。他转到老伴的房间里,老伴拿着遥控器不住地摁来摁去,好像哪个台的节目都不合自己心意。

 老五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很无聊。转腾了一会儿,就躺在沙发里养神,不到二十分钟便觉得腰疼,浑身不自在。他站起来,又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很郁闷。于是,躺在床上睡觉,假寐了二十来分钟,感觉头脑有些发胀,四肢困麻困麻,便翻起身,自言自语道:真是他妈属鸡的,成天在土里刨倒还自在,住上洋房倒不舒坦了。想当年,种菜回来,淌一身臭汗,吃嘛嘛香,睡哪儿都舒坦。可是,现在怎么了?静吃静坐,还毛病出来了。想到这里,他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直奔菜市场。

 菜市场,人声鼎沸,买菜的卖菜的都是熟人。老五挨着摊位走,边走边与熟人打招呼,有时也俯下身子拨剌拨剌那些蔬菜,遇上打眼的,还抓到鼻子上闻一闻,那熟悉的菜香味似乎又把他带回了原来。

 整个一上午,老五都在菜堆与菜堆之间打转。集市上多数是老头老太太,和自己年龄不差上下,三个一攒五个一堆拉起了家常。有撇叶子(炫耀)的,说什么有牙的时候没肉,有肉的时候却没牙了。也有念苦经的,无非是儿子不孝顺,媳妇不贤惠那些事儿。老五想:这瘦的哼哼,肥的也哼哼。这世界怎么了,一边炫富,一边哭穷,好像谁欠了不还似的。

 老五听了半天,更觉无聊,便起身回家。不料,半道上遇见了一位老乡。那老乡不是别人,就是几十年前曾经让他魂不守舍的野丫头黑菊。黑菊其实不黑,倒比别的女人白净了许多。乡下人有个习惯,喜欢给孩子名字取丑点,好养活。黑菊生在菊花满坡的九月,本应叫黄菊才可,但家里人故意取名黑菊。黑菊就黑菊,人却越长越水灵。十八岁那年,老五看上了黑菊,央人去说媒,却被黑菊的爹堵在了门外。后来,听说她嫁给了城里带粮票的干部,老五才死了心。一晃二十八年过去,黑菊的脸也像拧干了水的搌布,但依稀留存着昔日的风韵。老五一见黑菊,倒也没有引起多少感叹,但毕竟是熟人,是老乡,聊着聊着竟然忘记了时间,蓦然惊醒,却已是黄昏时分。

 老五好像做了贼一样,怕人追上,一路小跑,直奔自己住的永康小区五楼。一进门,老伴还守在电视机旁不停地换频道。他溜进厨房,厨房里冰锅冷灶,不见一星烟火。这要是在从前,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炊烟弥漫的时候。那时,儿子挑水,媳妇和面,老伴切菜,老五劈柴或烧火,一家人要么包饺子,要么炒几个小菜,一时三刻,热腾腾的饭菜便上了桌面。一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拉家常,不一会儿,个个吃得满头大汗,心满意足,然后靠在柴禾堆上看月亮、看星星,听池塘里的蛙声。现在,那种氛围没有了。自从进了城,儿子和儿媳多半下馆子,就剩下老两口,老伴也懒得做,或一做吃几顿,几乎天天吃炝饭。

 不吃还不行。老五拉开微波炉的盖子,发现里面还有早上吃剩下的馒头,便取了一个,剥了一根葱,蹲在地上,压一压正在翻腾的胃。

 人老了也吃不多,几口便觉得胃里有些胀满,索性就不吃了,泡了一杯茶,吸溜吸溜地喝起来。儿子和儿媳并没有回家,估计是逛夜市去了。老五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街面上已经是灯火阑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塑造出一个繁华的不夜城。街上,成双成对,摩肩接踵,尽情地享受着秋日的凉爽。不远处的歌舞厅正疯狂地播放着燎人的音乐,他似乎看见无数的少男少女在疯狂地扭动着青春。老五看着,不免发出一声感叹:钱花到哪里哪里好啊!这城市的确是年青人的天堂。

 他抬起头,寻找月亮和星星,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毫无心绪地离开窗户,蜷缩在沙发上打起了盹。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自己的菜园里,和老伴一起薅草,一阵狂风吹来,老伴惊恐地钻进自己怀里,他低头安慰老伴别怕,却发现不是老伴,是黑菊,黑菊也发现搂抱着她的男人是老五,便羞涩地挣脱老五的怀抱跑了。又是一阵狂风将黑菊卷了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旋风将黑菊提上了半空中。他不顾一切地去追,企图抓住她,可腿特别软,怎么也跑不动,他挣扎着,一不留神掉下了悬崖,他想:这回没命了,便惊恐地叫了一声,身子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崖下的沙滩上。

 老五这才醒了,发现自己从沙发上滚落下来,跌在地毯上。他回味着梦中的情景,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这一回他梦见自己蹲在菜园的瓜棚下,香甜地享用着老伴端来的饭菜,一盘是小葱拌豆腐,一盘是小鸡炖蘑菇。

 附  :

  山东精短文学“雅格杯——回归自然”全国小小说大赛征文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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