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故事中得到了什么?
译者:Eno
校对:LITCAVE工作室
配图:Online
(吉尔伽美什扼住狮子的喉咙)图源网络
嗨,这里是文穴的翻译局,今日分享的是BBC文化频道作者大卫·罗伯森(Davia Robson)的文章,由Eno为大家翻译,原文发于2020年5月3日,仅供学习分享。
正文
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部完美的夏日大片:
「半人半神的俊美国王吉尔伽美时拥有超人的能力,但他暴虐无道,凭借权势抢男霸女,强迫臣民为他构筑城垣、修建神庙。
被迫害的百姓向神明求助,女神阿鲁鲁(Aruru)便创造了恩奇都(Enkidu)。恩奇都有着长长的头发、健硕的身材,比牛还大的力气,比马还快的速度。
在恩奇都来到乌鲁克与吉尔伽美什大战一场,两人的战斗不分胜负,他们在搏斗中结下了深深的友谊,为能够找到与自己相似的人而感到欣慰。
他们相互理解、爱慕,并结为了莫逆之交,成为了彼此的知己,一同踏上了探险的漫长旅途。」
这个四千年前被刻在古巴比伦石碑上的故事(吉尔伽美史诗)至今仍旧广为流传。作为现存于世最古来的文学作品,它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即便时间更迭也没能将这一作品掩埋的,从它流传的时间之久和范围之广我们轻而易举地能够设想出这个故事在当时流行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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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令人惊讶的是,它其中的许多元素——「令人暖心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在此后的许多流行故事中都能找到相似的特征。
研究这些共同的特征是「达尔文主义」文学学者的主要兴趣,他们想要借此搞懂一个故事究竟具备了怎样的特质,以及从荷马史诗的奥德赛到哈利波特这些受欢迎的作品中叙事体的演变过程。
译者注:「达尔文主义」通常用以指称以自然选择为手段解释地球上生命的历史与多样性的生物进化理论。尽管这一词项中包含C. R. 达尔文的名字,但它在语用上并不完全等于达尔文自己的生物进化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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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古老的故事是什么?
尽管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们今天读到的一些故事极有可能在史前就已经存在了。
丹尼尔·克鲁格指出,《吉尔伽美什史诗》和《旧约全书》中《创世纪》等故事中都有描绘到「神话中发生过的洪水的细节」,这些故事兴许会激发人们对上一次冰河世纪末时期中东地质变化的兴趣。
另外,印度尼西亚弗洛雷斯岛上的土著居民一直以来口耳相传着关于伊布·戈戈神话(一种像霍比特人一样,没有语言的矮生物)或许这个故事与一个人类亚种的考古遗迹存在着关联,且这个种族在1万多年前灭绝之前与有智人种的有些相似。
当地人有很多关于一些小人物的故事,虽然他们其实并不晓得怎么真正使用语言来沟通,但有趣的是,不管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都能够将之重复。并且最令人惊讶的是,在没有语言和文字做载体的情况下他们的故事也能够流出上万年之久,
所有这些都表明了故事的另一个重要目的:「提供一个关于很久以前集体的记忆。」
此外,一些人类学家还认为,某些民间故事——例如《关于浮士德的史密斯和魔鬼的故事》很可能就是在6000多年前随着第一批印欧定居者被传播到这里的,他们在踏上欧洲大陆的同时也一同将他们的故事所传播了出去。
(壁画:三万年前讲故事的形式)图源网络
密歇根大学的丹尼尔·克鲁格(Daniel Kruger)说:「只要你进入洞穴,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与狩猎探险有关的壁画。」
这些壁画可能包含了重要的经验教训。
上个冰河时代的一些故事在今天仍然存在。虽然时至今日我们已经不太可能围坐在篝火旁,但我们每天都会用至少百分之六的时间在手机上看那些虚构的故事。
「读的小说越多,就越容易与他人产生共鸣」
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在逃避现实上花费巨大的时间精力是可怕的,但心理学家和文学家却认为,「小说成瘾」实际上存在着许多好处。
一个来自心理学家和文学家的共同想法:「故事是一种关于认知游戏,能够锻炼我们的大脑。在阅读小说时,我们会在脑海里模拟故事情节中的世界;想象不同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对于社交来说。」
密苏里大学圣路易斯分校的约瑟夫·卡罗尔认为:「故事教会我们了解他人,给予一种移情和心理理论的实践。」
脑部CT为这一理论提供了证据:表明人们在阅读或听故事会激活大脑皮层中参与社交和情感处理的各个区域,而读小说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发现与他人产生共鸣。
图源网络(崇尚男女平等的阿格塔人)
旧石器时代的政治
最重要的是,进化心理学家认为,我们对史前信息的关注是决定我们喜欢故事的一种表现。
在人类生活在更大的社会的今天,我们必须学会的是如何与他人合作,而不是成为一个只知道索取太多但一无所获的「伸手党」,或是利用自己的支配地位损害群体的福利。
因此,我们讲故事的能力——以及我们讲的故事——或许也已经发展成为一种「交流正确社会规范」的方式。
克鲁格说:「从历史中我们得到的教训是要抵制暴政,让自己不要成为暴君那样的人。按照这个思路,各个研究都将合作确定为世界各地流行叙事的一个核心主题。」
伦敦大学学院的人类学家丹尼尔史密斯访问了菲律宾的18组狩猎采集者,并发现近80%的故事与道德决策和社会困境有关。
且重要的是,故事似乎转化了他们的现实中的生活行为;以及在「故事」方面投入最多时间精力的群体也被证明在各种实验任务中是最具有合作意识的——正如进化论所认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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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伽美什史诗为古代文学提供了一个范例。
在故事的开始,吉尔伽美什国王是一个完美的英雄,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勇气和体魄,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滥用权力的傲慢暴君,利用自身的权利,来胁迫女性与其发生关系,直到与恩奇都让他了解到了合作和友谊的价值。
吉尔伽美什的故事给观众所传达的信息的:「即便是身为是英雄的国王也要尊重他人,同理你也应该做到」。
奥克兰大学的布莱恩·博伊德在他著作的《故事起源》一书中描述了《奥德赛》中荷马是如何体现「合作」的。
在佩内洛普在奥德修斯的家中等待奥德修斯归来的时时候,佩内洛普的追求者整天在他们家里吃喝不做正事。
然而,当奥德修斯化装成一个可怜的乞丐来到这里乞求他们给予帮助时,这些混吃混喝得人却不情愿给他提供任何庇护。于是奥德修斯脱下变装向他们复仇,而他们最终也得到了报应。
图源网络(奥德赛)
你可能认为,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的同时利己主义也随之的高涨,人们对合作的兴趣正在逐渐减少。但克鲁格和卡罗尔发现,关于「合作」的主题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一些最受欢迎的英国小说中仍然普遍存在。
在调查中,研究人员要求一个读者小组对200多部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进行打分(从简·奥斯汀到艾姆·福斯特)。
研究者发现书中的「敌人」的主要缺点通常是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来寻求自己的社会支配地位,或是滥用已有的权力,而主人公们似乎都不存在特别强烈的利己主义和野心。
在《傲慢与偏见》中,心怀鬼胎的彬格莱小姐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向富有但傲慢的达西先生示好,瞧不起任何社会地位底下的人。相比之下,女主角伊丽莎白·班纳特对以这种方式提升他们社会地位的兴趣甚微,甚至拒绝了达西先生的第一次求婚。
图源网络(《名利场》中野心勃勃的贝基·夏普)
与此同时,在威廉·萨克雷(William Thackeray)的《名利场》(Vanitary Fair)一书中野心勃勃的主角贝基·夏普和更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配角阿米莉亚的形象与读者对主人公的期望不谋而合。
用萨克雷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部「没有英雄的小说」,但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说,贝基的报应来自她被自己欣欣向往的社会所拒绝。贝基的结局无异于是向那些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别人前面的利己主义者发出了严厉警告。
进化论同样可以用来揭示浪漫小说的主题,包括女主人公对稳定的「爸爸」形象(比如《傲慢与偏见》中的达西先生以及《理智与情感》中的爱德华·费拉尔)以及轻浮的「无赖」形象的偏好。
「爸爸」可以为了孩子的成长提供保障,但是根据「漂亮小孩假说」的进化论,不忠的渣男们也有自己的优势,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美貌、狡猾和魅力遗传给自己的孩子,因此「无赖们」可能会享有更大的性成功。
图源网络(《傲慢与偏见》达西先生)
奥斯汀作为进化心理学专家,对性动力学有「惊人地准确」的理解。
克鲁格说,像奥斯汀这样的进化心理学专家,对性动力学精确的理解先于我们最近的理论。我认为这是这些故事之所以流传这么久的关键。这也是为什么简·奥斯汀在200年前写下的小说至今仍然会被制作成电影。
从这些故事中我们可以获得更多洞察人性的机会,对幻想和恐怖故事中邪恶人物的分析,比如哈利波特中的伏地魔和德州电锯大屠杀中的杀手。
邪恶人物的常见特征(例如怪诞的外表)在故事中常被用来引发我们对传染病和疾病的的恐惧。
可怖的外观似乎旨在触发我们对传染病和疾病的恐惧,并且由于我们与生俱来的「部族主义」,反派人物经常带有表明他们是「外部群体」的迹象。因此,在许多好莱坞影片中的恶棍都带有外国口音。且毫无例外,这些邪恶人物的出现都增强了我们对集体忠诚度。
小说家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是信奉上述说到的「文学进化论」的代表之一。麦克尤恩认为许多共同的情节元素甚至可以在我们灵长类近亲的社会活动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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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本关于「文学动物」的论文中写道:「在倭黑猩猩的社会结构中我们能看到19世纪的英国小说出现过的所有主要主题:结盟与分裂;个人崛起以及他人失利;阴谋的孵化;复仇;感恩。」
麦克尤恩认为,我们应庆幸这些主题是不断演变的,它们正是小说跨越地域和延绵几个世纪经久不衰的力量源泉。他补充说道:「如果我们没能从作者们写的故事中共情,了解到一些我们还未曾发现深刻的道理,那我们就不可能了解一个远离我们自己的时代,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文化的文学。」
在文学浩瀚的汪洋中,一部关于吉尔伽美什的作品像是昨天写的一样生动有趣,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关于「忠诚的友谊」的故事在4000年后的今天也仍然能给我们所有人提供一个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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