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 | 水月庵里写春秋(93)

                   93

2月18日是正月十七。蒋千兴来到我这里,他是黄田畈永乐大队人,是个木匠,他大许文乾2岁,和许文乾一起拜许锡年为师学木匠。由于我跟许文乾是好朋友,他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他约我去他师傅家吃晚饭,许文乾也去,蒋千兴由于多喝了两杯,有些不胜酒力,骑自行车时,龙头左歪右拐的,我有些不放心,就劝他在我处宿夜好了,这样,我们就有了一夜的情缘。
蒋千兴很有志向,但因为家境贫困,彭山高中毕业后就去学木匠手艺。他与我同榻共眠,我们聊得很投机。
他说:“我也是一个有凌云之志的人,我外出赚钱完全是被家庭所迫,虽然如此,我也常在探索人生,白天干活累死累活,夜晚思考自己的人生,总不甘心一生就干这笨重的木匠活,很多次暗自流泪,有时想得一夜睡不着。”
我说:“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生活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我们从当前说到未来,又说到对象。
他说:“你找对象有什么要求?”
我说:“最重要的是文化程度要高一点,倘若爱好文学,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问:“户口关系呢?”
我说:“这个我不那么在乎,真的。”我坦诚地说,“只要能做我的助手,就不要紧。如果我在看书,她走过来就把我的书甩了,遇上这样女人,那我这辈子就倒大霉了。我不希望遇上这样的女人。”
他赞扬我说:“你真是一块闪光的金子,敢于探求知识的勇敢年轻人!”
我说:“没有,你过奖了。作为青年人,应当有自己的理想和人生规划。我不想浑浑噩噩过日子,努力过,哪怕没有成功,也无怨无悔。”
他说:“也许你的生活道路上太平坦了,从学校到学校,从学生到老师,对外面的社会不了解,对社会生活不了解,生活没有像你说得那样简单。”
我说:“也许吧,我自1978年高中毕业就进了大学,1981年下半年分配工作至今,没有大的波折起伏,路就这样慢慢走过来了,我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人。我对生活要求不高,但对精神生活的要求就有些高了。我对那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很讨厌。他们总是稍有不顺,就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受苦的人,成天地叫喊着'苦恼呀,无聊啊,痛苦啦’,好像社会亏欠了他很多似的,正如一位外国哲学家所讽刺的,穿着鞋走路的人,他们很少知道世界上没有腿走路人的困难。”
他又问:“那你对幸福是怎样理解的呢?”
我说:“不同的人对幸福有不同的理解,具体要看你追求的是什么了。追求的东西得到了,就是幸福的。你饿了,有了饭吃,就是幸福的;你口渴了,有水喝,你就是幸福的……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就会有不同的幸福感受。对于我来说,吃好穿好,并不意味着幸福。”
夜深了,窗外明月高悬,星光透着冷峻的光芒。
第二天是星期日,一起床,蒋千兴说:“早饭到我家去吃吧。”
我想,反正学校也不开伙,去食堂烧东西也麻烦,就说:“好的。”
我们两人就骑着自行车往黄田畈方向骑去。到千兴家里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在吃早餐。因为是正月,没什么事,早餐都吃得比较晚。千兴的母亲见我来了,非常热情地招待我,忙给我端来了一碗青菜年糕。他们家我已来过许多次,也不再客气,坐在桌边就吃了起来。
这时千兴问母亲说:“我们村蒋XX的女儿有农家没?”
他母亲说:“好像没有,但女儿的事,就像买菜,一会儿说不定就有主了,尤其是正月里,后生侬讲老婆,那是一天一个样。你问这个干嘛?”
千兴指指我说:“他想去讲讲她。”
他妈说:“很好呀,不过,我得先过去给你问问起,如果没有许配人家,你再去讲。”
我真该感谢他妈考虑问题的周到。但是,我心里很感疑惑,这个千兴,昨天晚上的时候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下呢,好让我也有个思想准备,这完全是突然袭击,盲人摸像啊,使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对蒋千兴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也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呀,再说,我什么东西也没带没买,你看,连衣服、鞋都没换,怎么去相亲呀?”
我当时穿的是一件绿色军装,脚穿解放鞋,十分朴素,像个小瘪三似的,根本不是相亲应该有的装束和打扮。
千兴说:“没事,第一次去相亲,东阳风俗是不用带东西的,去看看就好了,对方也不会介意的。再说了,正月里,女人家被相亲也不会只你一人的,有的人家因为女儿未出嫁,门槛都被踏烂了,这当然是夸张。你放心吧,没事的。衣服嘛,你跟我身材差不多,可以穿我的去。”
蒋千兴站在我的角度上,好像一切都给我安排好了似的。到这个地步了,我也只好顺水行舟了。
不多一会儿,他母亲回来了,脸上喜滋滋的,我知道有戏了。心里暗暗高兴,但在脸上还是没有太表现出来。倒是千兴着急地问:“怎么样?有农家了没有?”
他妈说:“没有。但有几个人在讲,都没有答应。”
千兴说:“没应许就好说,有竞争的机会。”
千兴妈说:“是的,但XX妈说,有一个当干部的人也在讲她,反正先去戏戏起,婚姻是靠缘分的,没有缘分,当干部也没用。”
千兴说:“我们先去戏戏起,管他呢。”他就找出他的皮鞋叫我试穿,我穿了一下,有些紧,我的脚板背是有些高的,穿着,扣得厉害,但为了相亲,受罪也得熬着。再试穿西装,这衣服还差不多,再配上一条红色的丝绸领带,一件白色的衬衫,我在镜子前照了照,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英俊得自己快不认识自己了。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装,白色的衬衫,红色的丝绸领带,自己还真成了人模狗样了!千兴和他妈看了之后,都觉得好。我才放下心来。千兴妈说:“希望你们有缘。”我在千兴的带领下,就朝XX家走去。
虽然已过正月十五,但黄田畈老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过年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退,路边的拜年用品摊还摆着,菜摊更热闹,街上也有很多闲逛的人。我走在人流里,一点不起眼,好像一滴水,滴入溪流里,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千兴家住在村的北边,XX家住村的南边,一北一南,相差好一段路。千兴在前面信心十足地走,我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地跟。他还鼓励我说:“一定要沉住气,不要急躁。”
我尽量告诫自己要沉着平静,但不听使唤的心总是上下直跳,毕竟正式相亲还是第一次,而且对那个XX根本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什么文化程度,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我只知道她是个女的,还没有许配人家的姑娘,仅此而已。
我们到她家的时候,她没在家,只有她的母亲在家里,她母亲头发银白微胖,一脸的慈祥。见我们来了,忙招呼我们坐下,千兴向她的母亲介绍说:“这是陆老师,大学生,在洪塘中学教书,今天想来讲讲你家的女儿。”
千兴的介绍也太直接了当了,没有转弯抹角,我倒是喜欢这种直率的个性。其实她的母亲已经知道了这事,可能与千兴的母亲来询问过有关。
她母亲就给我们泡茶。她把第一杯茶先放在我的面前,再给千兴再倒一杯,然后对我们说:“女儿的事,我们只有参与权,大主意还是要她自己拿。这事你得跟我女儿去谈,只要她同意,我们是没有意见的。”她母亲把球一脚踢给了女儿。
千兴说:“你的话是对的,但家长也是重要的,毕竟你们是父母,也要尊重父母意见的。”
我也说:“这事得先与你们父母说,谈不谈得拢,得靠自己的缘分。”
她母亲说:“对对,是这样的,你是一个有道理的人,知识分子就是通情达理。”
她母亲泡了茶之后,又拿出一些糖果来招待我们。她也陪我们坐在八仙桌旁,她向我询问了我是哪里人,家里兄弟姐妹和父母的情况,我都一一如实地作了回答。
她母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我们聊了一些时候,千兴说:“正月里,你们也忙,今天这事先这样,下次再来过。”她母亲也不留我们,把我们送出门口来。
我从她家出来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像是上了一次战场一样,如释重负。这时才感觉到脚上的皮鞋扣得我脚都痛了,千兴的鞋小了一点,我走路后就感到生生的痛。
千兴说:“可能会有戏的。”意思是有希望的。
我说:“这只是她母亲的态度,我没见到XX本人,还是没有底的。”
千兴说:“第一次我陪你去过了,下一次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媒人只管给你过牵线搭桥,引引路的,接下来的事就得靠自己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和千兴回到他的家里,他母亲忙问我们:“怎么样?”
千兴我替我作了回答:“只见到她母亲,没见到她本人。”
她母亲说:“我去的时候,她女儿还在家的。”
我说:“可能有些害羞,故意避出去了。”作为姑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赶紧换下了千兴的西装和皮鞋,穿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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