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晚 餐
晚 餐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刚好三点钟,我正想躺床休息一下的时候,许雪宁找我来了。
我说:“上午我还到你校找过你呢!”
她显得吃惊的样子:“你去我学校了?”
我点点头。
她说:“我昨天下午回家来的,上午睡得很迟才起来,吃了午饭又午睡。读书人总是睡不醒似的。午睡一醒来,我就朝你这儿来了。”
她在我书架前徘徊了一些时间,回过头来对我说:“我妈说,晚上请你到我家吃晚饭,你去不去?”
她美丽的眼睛盯着我,瞳仁里闪出期待的目光,白皙的脸上又有些羞涩的表情。
我有些激动地说:“好的呀,有饭吃,还不去吗?”
她如释重负似地说:“我只怕你拒绝我。”微笑在她美丽好看的脸上荡漾了开来。她高兴地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好不好?”
我说:“好。”
我们顺着西边通往缸窑的小路往小山上走。这是一条崎岖弯曲的小路。路有长满了荆棘,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在寒风中摇曳,灌木早已掉光了树叶,山雀正从这枝跳往那枝,唧唧地叫着,田野收了庄稼之后是一派肃杀的景象。
我俩一前一后地走着。她讲着学校里的一些事情,又问我教学情况。最后,她向我讲了她班里一个女同学的遭遇。
她说,这个同学原来是杭州第十一中学的学生。人长得漂亮,文章也写得漂亮。今年高考落第,现转到东二中复习了,跟她是同一个班,而且没多久,她跟这位同学就成了好姐妹。
这个女同学在杭州读书时就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男同学,感情一向很好,男的已于去年考上了杭大中文系,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经常互相通信交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男的对女的感情好像渐渐地淡薄了,慢慢地,信也写得少了,语言也没有那么热情了。这个男的跟另外女孩谈恋爱的风言风语就传到她的耳朵里来了,可她坚决不相信这是真的,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曾有过海誓山盟,彼此坚定。
近几天那男的给她写来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大致的意思是他们之间过去的爱情是虚幻的,不现实的,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封信使她大为震惊,她一看完信,就脸色煞白,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她脑海里奔腾翻涌,怎么也睡不着,一个晚上就在这昏昏沉沉中过去了。雪宁去安慰她,她向雪宁说:“我发现了一个真理:男人大多靠不住。”
我不知道她向我讲这个女同学的遭遇有没有包含着别的意思。我对她说:“不是男人靠不住,而是她自己找错了男人。”
夜色渐渐地浓厚了起来,风刮在脸上像刀刺一般。我看见雪宁的脸上已长上了冻疮。心里很想说几句安慰和体心的话,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去。
差不多到了可以吃晚饭的时候了,我们才顺着田间小路,朝着她的家走去。
我们到家的时候,许雪宁的母亲还在烧火,一边把柴塞进火灶里,一边又起身到灶台上去。忙上忙下的。我就坐到灶下去给她烧火。许雪宁马上过来叫我站起来,她说应该她来烧。
与厨房相隔的八仙桌子上,已经放上了几个已经烧好的菜。有红烧肉、毛芋、排骨滚萝卡、炒青菜等。她的母亲叫我“陆老师”。她母亲说:“陆老师,叫你来吃饭,但又没有什么菜。”
我说:“都已经这么多菜了,这已经很好了。”
我就坐在隔着灶边的八仙桌子的边上,跟她母亲聊了起来。她妈问我教书忙不忙?我说还好,不是太忙。
她问:“你家父母多大了?”
我说:“父亲59岁,母亲49岁。”
她问:“兄弟姐妹几个?”
这时许雪宁忙插话说:“妈妈,你问这些干嘛!像查户口一样的。”
她妈说:“我这不是随便问问嘛。”
我忙打断许雪宁说:“没什么,你就让她问嘛。”我又对她母亲说:“我家只有兄弟四个,没有姐妹,我妈是很想生个女儿的,但生不出来。”
她妈妈笑了起来,说:“四个儿子很好呀,别人都不敢来欺侮了,农村里是很讲势力的。”
我忙点头称是,又对许雪宁笑了笑,说:“你妈就是有经验。”
许雪宁说:“我妈问这问那,你可不要生气见怪哦。”
我忙不迭地说:“哪能呢!”
我心里却在想,她妈这样问我,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意思的呢!老人家在许配自己的女儿之前,总要做些基本调查的。也许这也是对我的调查,心里好有个底。还好,她没有问到我家有几间房子,要是那样问的话,我真会很尴尬的,因为我家房子真的很少,除了我爷爷分给我父亲的一间楼房外,只有一间小屋。兄弟四人,现在大哥在家里帮忙,二哥外出做蔑匠,还有一个小弟也在外面学木匠。
她妈说;“教书忙,也不要拼命。要保重身体,不要太累了。晚上不要太迟睡,就要早些休息。”
我嘴上喏喏地应着。但我的心里却是很温暖的,说真的,我妈妈还没有用这样的体贴的话跟我说过。我心里暖烘烘的,十分感动。我打小都没听过这样关心人的话,我父母都不讲此类的话语,乍听,真的十分动容感激。
这时,我把视线转到了在灶下烧火的许雪宁身上。灶火映着她的脸,红红的火光一跃一跃的。她穿着灰色格子的套装,围着一块红色的围巾,抿着嘴巴,眼神专注在灶里的火,脸颊白而细腻,刘海向前遮着。她不说话,用火掀拨弄着灶里,一种坚毅而不屈的精神从她的眉宇间透露了出来。有时她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只是抿抿地一笑,好看的酒窝就在两颊间显现。这笑很让我很摄魂魄。我心头顿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暖流。
说话间,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她妈招呼我可以吃饭了,许雪宁给我端来了一碗米饭。
我说:“你爸呢?”
她说:“我爸今天不在家,去我哥那儿了。”
她妈问我:“喝酒吗?”
我忙说:“不喝酒。”
她又问:“香烟食吗?”
许雪宁嗔怪她妈说:“妈,你问这些干嘛。”
我说:“不抽烟,我家兄弟四人没有一个人会抽烟的。”
她妈脸上微微露出了笑脸。
许雪宁端来了一碗饭,在我的边上坐了下来。她瞅着我说:“不好意思,我妈问这问那的。”我说:“没事,这是老人关心人的一种方式,老人都这样。”
她说:“虽然叫你来吃饭,但没有菜,不好意思,但饭要吃饱的”
我说:“桌子上都已摆满了菜了,怎么能叫没有菜呢?”我停顿了一下,对她说,“你知道我们学校里是什么菜吗?把蕃薯烤起来,再加一点盐,我真吃不来那种菜。每餐菜只要2分钱。”
她似乎很惊愕的样子。然后就低头吃饭。她看我不夹肉吃,就说:“你肉夹去吃呀!不要客气。”我说;“我不客气的。客气就不来吃饭了。”
她就给我夹了一块大肉过来放在我的碗上。我眼睛瞥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正看着我,我们四眼相对,都甜甜地笑了。
这一顿饭我吃得很开心。饭后,我们又聊了一些时候,我们才告别出来。她送我到大台门口,跟我说:“再见。”我向她挥挥手说;“再见。”
这时村庄已经完全沉浸在夜色里,路边农家里的门口或窗口里透出灯光来,照在昏昏暗暗的街道上,街上不时有些行走过路的人,鹅卵石上硌着我的鞋底,在黑幕和灯光的摇曳里,我急急地向学校走去。
2019年4月6日
欢迎关注“流水船歌”
欢迎点赞和留言,欢迎转发和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