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空间里的茶美学
“明窗净几,荆溪壶、成宣窑磁瓯十余种”。可以算是当时嗜茶人的茶空间,亦是明代茶寮的写照。荆溪壶、成宣窑磁瓯已是当时器中制作精纯者。文字间还可以读出对水的要求,小壶泡茶的手法,从香气滋味上对春茶秋茶的鉴别判断,主人与吃茶之人都是高人,才有这一问一应的对答。
善画竹的清代著名书画家郑板桥在题画诗里有:“几枝新叶萧萧竹,数笔横皴淡淡山。正好清明连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间。”细读诗句,在茶之前,我们看到的是竹枝新叶,淡淡远山,茶境若画才引出聚合山水精神的茶汤。这也是中国人对于茶的理解,开阖有度,山川草木收于一瓯,一瓯间又可映照天地万物。
在这样的状态之中深深入定,其实已脱离了习惯上对茶席既定模式的理解,包括茶盏数量的非此即彼,包括席布使用与否的纠结,甚至器物本身精贵程度的较量都退而求其次,一人一汤便是当下,茶汤自口人心,落至江河湖海,人却安稳如山。气韵天成之时,似乎也不必去妄谈什么以茶修行,以茶修心。无意识修为,或许才是真修。当生命可以以无意识的状态践行到有梦想的茶汤中,这样的片刻通心、通天地、亦可通禅。
中国人的茶空间不是固定的,是以精神形态为审美的至高标准,以神游物外作为茶事的最终意义。天地山水、瓦舍斗屋都可以作为我们吃茶佳所,清风竹影、流水梅韵都是一席茶间的映射人文茶席,怀抱人文情怀,把茶作为我们“格物致知”的对象,从中追寻生活的善与美,追寻生命的意义。朱良志先生在《南画十六观》里关于文人画有这样一段话:文人画致力于创造一种“生命空间”,“生命空间”是一种绝对空间形式,是“不与众缘作对”的。我们知道,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关系性的存在,但关系性存在反映的是物质关系。而文人画要呈现的不是一种物质关系,而是一种生命境界。
这一段话其实也非常适用于人文茶席,茶席间不同的茶叶、器物、人、境的关系看似物质,实际上却是精神层面甚至生命层面的关系。器物可以折射茶人不同的心境,荒寒、茂盛、热情、冲淡,不仅仅在色彩和器型上无声地表达着,连每一个器物间摆放位置的远近疏密也都是明白不过的表述。当这席间最具体而又最抽象的部分——人,甫一落座,整个茶席空间就无比生动起来。怀山抱海,亘古之山,回旋之水,春色缤纷,冬雪凝含,一动行云,一款如雷。这样的境况无疑是生命空间里形神不二的写照。
一人一汤便是当下,茶汤自口人心,落至江河湖海,人却安稳如山。气韵天成之时,似乎也不必去妄谈什么以茶修行,以茶修心。无意识修为,才是真修。
作者:林森楼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