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资本照进理想！-戴威和他的ofo
这是干嘛播客第2667篇原创，共6150字，阅读需16分钟
2019年的夏天，戴威还在试图挽救ofo。他在北京秘密召集了100多人来开会，想做最后的努力。会上，戴威信誓旦旦的说：“欠用户的钱，一定要还！”
而就在四年前的夏天，戴威带领着ofo团队，从母校北大出发，开启了共享单车的风口。之后的两年，在资本的助力下，ofo一路攻城略地，足迹遍布全球250多个城市，估值一度达到40亿美元。
2017年，全球知名风投调研机构，发布了全球最具价值科技创业公司榜单，这些公司都是估值超 10亿美元的“独角兽”。榜单中，ofo是全球共享单车行业唯二的上榜公司，另一家叫摩拜。
谁都不会想到，到2017年的12月，就有媒体爆出ofo挪用用户押金的新闻，之后是和投资人分道扬镳，1600多万用户排队退押金，公司几易办公地址，一度传出破产的消息。ofo的衰落，同它的崛起一样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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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出生的戴威，是典型的90后，从小家境优渥。父亲戴和根，时任中国中铁股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副总裁，曾做过青藏铁路的工程指挥。
2009年，戴威考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本科，在学校他先后担任光华管理学院学生会主席和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这样的履历，以后无论是从政还是经商，都无可挑剔！但一封举报信的出现，让人们看到了他或许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2012年8月26日晚10点17分，武汉大学教授邹恒甫的博客上，贴出了一封署名为：北大学生计羽的实名举报信。信中说：北大现任学生会主席戴威，是靠行贿50万元当选。邹恒甫教授之前曾公开举报过“北大院长奸淫服务员”一事，这次再曝出北大的“黑幕”，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而戴威，也第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举报信中称：戴威先是通过家中关系高考移民到北京，然后又获得艺术特长生身份，以60分的加分，进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在学校，通过行贿光华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当上了学院的组织部部长。之后为竞选学生会主席，请三十余人看演唱会，在高档酒店请客，前后花费50万元。其中仅向上级教师张度行贿，就达10万元。举报者同时在信中留下了姓名、电话及邮箱。
除了行贿竞选外，作者还爆料称，戴威从考入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到师从厉以宁教授门下，都得益于他的家人通过关系运作。
但之后迅速上演反转，第二天的凌晨1点03分，举报信的署名作者计羽，在人人网发表日志，澄清举报信非他所写。计羽说：“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以我的名义发表对别人毫不负责的诋毁，本人表示强烈的谴责。”
事件曝光后的不到三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不得而知，戴威也从未作出任何回应。随后，邹恒甫将关于此事的微博、播客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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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进入大学后，戴威加入的第一个社团是北大自行车协会，之后他就喜欢上了骑行这项运动。而ofo最初的创业团队，也大多来自这个协会。2013年大学毕业，本计划读研的戴威，先去青海省大通县东峡镇，做了一年的数学老师。
此时，胡玮炜已从汽车记者转型做科技记者，她预感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汽车行业将迎来巨变。于是，她辞职创办了一家叫极客汽车的科技新媒体公司。
1982年出生的胡玮炜，生于浙江东阳，是个小镇青年。2004年，她从浙江大学城市学院新闻系毕业后，进入《每日经济新闻》经济部成为一名汽车记者。之后又辗转《新京报》、《商业价值》和《极客公园》做科技报道。记者的经历，让她得以接触到很多商业、科技的前沿信息，也积累了一定的人脉。
2014年，戴威一年支教结束后，回到北大继续学业。而支教时，他每周都要骑自行车往返县城，再加上之前在自行车社团的经历，让戴威萌生了“围绕自行车创业”的想法。2014年底，戴威找到了北大的师兄-唯猎资本的创始人肖常兴，拿到了一笔100万的天使投资，创始团队5人，做骑行旅行。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细分领域，市场规模小、受众少。但戴威他们并没有采用传统商业的套路，想办法提高效率，控制成本，实现盈利，而是疯狂地烧钱补贴、拉新，这其实就是互联网创业公司的思路。别人拉新是送矿泉水，他们拉新送脉动。不到半年，100万就烧光了，项目运营到2015年5月，“公司账户只剩400元，不得不做出转型”。
之后戴威又带着团队先后换了三个项目，全跟自行车有关。一个是做高端自行车分期金融，一个是做二手自行车交易平台，还有一个是体检项目，根据骑1分钟自行车的测试结果，给用户提供身体健康报告。结果无一例外，都黄了！
后来人们耳熟能详的小黄车，是他们的第五个创业项目，ofo的名字，此时才为人所知。其实从做第一个项目开始，他们就叫这个名字，因为三个字母排列在一起，长得像自行车。
屡败屡战后，戴威开始反思：新的项目，必须要解决人们实实在在遇到的问题，击中真实的痛点。多次丢自行车的经历，给他带来了灵感，开始把目光转向共享单车。于是戴威再次找到肖常兴，虽然不太看好他们的项目，但肖常兴还是答应，再借给他们100万折腾。
2015年9月2日，一篇题为《这2000名北大人要干一票大的》的帖子在北大传开。这是戴威和两个伙伴通宵写出来的共享单车宣言。他们提出：在北大招募2000名勇士，把自行车贡献出来。这2000人共同拥有2000辆自行车的免费使用权，而其他同学可以付费使用这些车。
2015年9月7日，ofo共享单车在北大校园正式上线。第一天就收获了200多个订单，一个月后，日订单量突破3000。有了订单，共享单车项目初现曙光。
为了将北大模式迅速复制到国内其他高校，戴威再次找肖常兴借到了100万，5个月后钱花光。就这样，戴威带着团队一边烧钱扩张，一边马不停蹄地寻求下一轮投资。他们先后找唯猎资本融到了1200万到1300万的投资，背着1000多万的债务，ofo开始走出北大，进入北京的其他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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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玮炜做的极客汽车新媒体，办公室租在一个四合院里，而且是只租白天。在她办公的四合院，经常会邀请汽车行业的各路人才，大家聚在一起畅谈汽车的未来。就是在这样的活动中，她结识了后来的贵人，蔚来汽车的创始人李斌。
2015年1月，摩拜成立。当时滴滴与快的大战接近尾声，圈内已传出两家公司合并的消息，共享出行、共享经济成为资本追逐的热点。李斌很看好共享单车的项目，2015年3月他就给摩拜投了第一笔146万的天使轮，并利用自己在商界的影响力，很快拉来了更多的投资者，为摩拜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资金。
而戴威这边，1000多万的债务也没有背多久。到2016年1月，ofo已覆盖到五个高校，日订单量达到近两万。一天，公司的客服，递给了戴威一张金沙江创投的约见字条，戴威此时才算真正敲开了资本的大门。
但当时戴威不知道，在资本这扇大门的背后，站着的是野蛮人，还是慈善家？而他之前的人生经历，学生会的觥筹交错，大学里的兄弟义气，以及对创业团队的管理经验，都不足以让他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从金沙江创投出来后，戴威和另一个联合创始人没有过多交谈，而是拿出手机，迅速搜索“朱啸虎”和“金沙江创投”。在确认了刚才与他们交谈，给他们提出一连串问题的人，就是滴滴早期的投资人，创投圈的大佬后，他们接受了这笔投资。
朱啸虎很看好ofo，称它就是“下一个“滴滴”。也非常尽职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帮戴威拜访投资人，做说客，拉来了各路资本，不断给ofo的扩张提供弹药。并多次在公开场合鼓吹，共享单车风口的到来。
在朱啸虎的极力鼓吹下，ofo和摩拜迅速搅动了整个创投圈。几乎每个投资机构都会看看共享单车的项目。ofo和摩拜的投资份额，引来了各路资本的抢投，人们仿佛看到了下一个滴滴和快滴！
此时，刚走出校园两年的戴威，从负债1000多万，四次创业失败，到一堆创投圈的资本大佬追着给钱！他的人生经历了第一场过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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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资本的助推下，ofo的发展像“坐上了火箭”一样。戴威带领着ofo团队前后完成了多轮融资：
2016年8月，A+轮，1000万人民币；2016年9月，B轮，数千万美元；2016年9月，B+轮，数千万美元；2016年10月，C轮，1.3亿美元；2017年3月，D轮，4.5亿美元；2017年7月，E轮，7亿美元。
“我们都是学生，之前没见过那么多钱，一开始对花钱都是不敢的，到底要怎么花钱，怎么花钱才有数，没有概念。”和戴威一起创业的那些合伙人，室友、师兄弟们，都没有太多的工作和管理经验，对于怎样有效率地花掉这么多钱，根本没有经验。
而当时风口理论大行其道，处于风口中的共享单车，由于门槛低，各路玩家纷纷进场！到2016年底，不算地方上的公共自行车APP外，还有不下20个各种共享单车APP在市场上活跃。所有人都拼命圈钱，然后再把钱拼命花出去。仅2016年底到2017年，共享单车领域花在市场推广的费用，就在数亿元。
那段时间，ofo玩命般地融资、花钱、造车、打广告，然后把小黄车投放到各个城市。为了推广，ofo花2000万给一颗卫星冠名，花1000万元请鹿晗做代言人，小黄车的广告几乎席卷了北、上、广、深地铁站和公交站牌。争取更多的用户，甚至成了ofo的唯一目标。
戴威总结这一时期自己的战略就两点：铺车获客和碾压式融资。在资本的疯狂推动下，ofo迅速壮大。数据统计显示，淘宝从成立到2011年达到日订单破千万，用了八年；滴滴从成立到2016年3月宣布快、专车日订单量达到千万，用了三年半；美团从转型外卖开始，达到这一数字用了三年；而ofo仅用了一年零九个月！
“终有一天，ofo会和Google一样，影响世界。”戴威意气风发的说。
那段时间，是ofo的员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在2017年ofo的年会上，戴威送给一位老员工一辆50万的牧马人。十佳员工、十佳领导、十佳党员等各种奖项，被戴威亲手一一颁出，整个年会闹到半夜一两点钟。年会结束后，戴威还在团队微信群、QQ群、钉钉群里，轮番发红包。
这是一个狂欢的年会，也是整个共享单车行业最后的狂欢，谁都不会想到，寒风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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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5年创业开始，ofo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轮融资，筹集到十几亿美元。但在三年时间里，戴威和他的团队花掉了太多不该花的钱。
有媒体曝光，拿到融资没多久，ofo团队的高管就每人配了一辆特斯拉。2017年3月到7月，ofo共采购了1200万辆自行车，一辆自行车采购成本大约600元，共72亿人民币。如此巨大的资金支出，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资金存量。
同时，ofo的管理团队过于年轻化，管理经验不足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有记者曾问戴威：“你如此年轻执掌独角兽公司，遇到过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当时戴威的回答是：“我并不认为在个人能力、做事能力甚至融资能力上有问题，如果一定说有问题，那就是在管理上。”戴威当时也意识到自己团队存在的问题。
随着公司业务规模的迅速扩张，很多ofo的员工发现，公司内部的组织架构、管理制度已经跟不上公司的发展规模。“他们大多是刚大学毕业，并没有什么管理经验，仅仅是因为进入公司早，就成为领导。这对于其他后进来，有能力的员工来说，是不公平的。”一个ofo的底层员工私下里说。
颇为讽刺的是，在颁发优秀员工奖后一个月，ofo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位优秀员工中的三位被开除，原因是数据作假、贪污。“ofo的团队都比较年轻，戴威把他在北大当学生会主席的那套用在公司的治理上。整个公司的管理比较松散、随意和学生气，一些员工靠关系上位，而不是能力。”
而对ofo管理权的争夺，也成为戴威与投资方大股东滴滴最大的矛盾点。2016年10月时，滴滴通过C轮融资首次进入ofo，成为第一大股东。滴滴出手后，也引来了其他投资人的迅速跟进。2017年7月，原滴滴高级副总裁付强开始加入ofo担任执行总裁，直接向戴威汇报，原滴滴财务总监柳森森则负责财务部门。
滴滴的人入驻后，确实使ofo的流程和制度更加规范。但双方在经过一段蜜月期后，矛盾开始日益显现。戴威感觉自己开始被架空，一些新业务的开展，收购方案的执行，屡次被滴滴系的人给否定，ofo的财政大权也被滴滴的人牢牢控制，一些滴滴的员工被安插进一些具体运营部门。
曾有记者问戴威，“你更在意事情本身能不能成功，而不是谁把它做成功？”他很坚决的回答，“不，我把这件事情做成，比什么都重要！”
2017年11，戴威终于直接发飙：“滴滴的人都给我离开ofo。”就这样，滴滴派驻ofo的一干高管被驱逐出局。而让ofo员工觉得更可怕的是，第二天很多他们以为与滴滴无关的同事，也都像约好了一样没有再出现。关系破裂的第二个月，滴滴宣布收购小蓝单车，同时滴滴自有共享单车品牌“青桔”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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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还有朱啸虎的支持，但他也萌生退意。朱啸虎开始效仿滴滴和快滴，力推ofo和摩拜合并，称ofo和摩拜只有合并才能盈利。几乎所有股东也都支持合并，只有戴威不同意。一位投资人愤怒的说：“他把自己的权益凌驾在投资人的权益之上。”媒体报道说，合并后程维或将出任董事长，摩拜的王晓峰出任CEO，戴威和他的创始团队则要出局。
对资本来说，谁合并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资本回报，但戴威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隔空喊话：希望资本，能够尊重创业者的理想！
此后，朱啸虎几次在公开场合明里暗里向戴威施压，力促ofo和摩拜合并，但戴威都视而不见。最终，朱啸虎将所持有的股份全部卖给阿里，套现离场。“既想跑得快，又想独立跑，这是ofo最大的问题”。
失去了朱啸虎的ofo，也失去了最后一块遮羞布。2018年2月，戴威通过动产抵押的方式，先后两次将共享单车作为质押物，换取了阿里巴巴共计17.7亿元人民币的融资。
不到三年时间，ofo经历了从零到估值40亿美金的巅峰，再到断崖式下跌到不足10亿美金，再到17.7亿人民币，这种过山车式的发展轨迹令人唏嘘。裁员、融资难、撤出海外市场、拖欠供应商货款、尝试卖身，ofo困兽犹斗，命悬于一线。
2018年以后，随着竞争进一步加剧，不少小的共享单车平台开始熬不住，纷纷倒闭。而滴滴和阿里眼看没法收编ofo，于是干脆推出了自己的共享单车平台。2018年1月，滴滴收购小蓝车，拿到了单车投放指标后，开始自己做青桔单车。几个月后，阿里也开始认真地搞起了自己的哈啰单车。
而另一个共享单车-摩拜最终被美团收购，创始人胡玮炜套现15亿元离场。8个月后，她称自己完成了阶段任务，从摩拜正式辞职，从此与共享单车再无瓜葛。
至此，戴威终于屈服了。他回过头再找到滴滴，可滴滴已经有了小蓝和青桔，阿里也有了自己的哈喽，他们已瞧不上ofo。曾经ofo的几百万辆小黄车，1700多万用户，是让人趋之若鹜的流量入口，而现在只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ofo这个曾经共享单车领域的老大，已不复当年。投资人撤离、新的市场格局已经形成，巨大的运营费用，天量的债务和退押金申请，戴威已无力回天。
回到2014年那个冬日的午后，从西宁出发的一辆大巴车上，几个结束支教的年轻人，聊着未来的人生规划。其中一个人拋出一个问题：如果未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做省委书记，一个是当BAT的老大，你选哪个？戴威选了后者。如果戴威没有创业，以他的家庭背景和大学履历，从政的话想来定是前途无量。
2020年7月31日，戴威更新了许久未更新的朋友圈：升级了，努力做个好奶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