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文学.散文】徐一||下雪的烦恼 / 开普饭

题字：周振华（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题词：王剑冰（著名作家，散文家）

下雪的烦恼

文/徐一

纽约地处美国东北部，毗邻大西洋，冬天下雪多，而且一下就是一尺多厚的大雪。如果仅是看看，雪的确很美，但若是屋主和车主，就有的忙了。按照纽约市政府的规定，屋主要在雪停四小时内把门口雪清理干净，而且清出的人行道的宽度要能走轮椅，否则就有罚款。最近看到许多赞美雪的文章，有个感想：同样是雪，因所处的环境不同，对下雪的态度大不一样。

刚工作时，租了一套高层公寓，但没有租到车位，只能把汽车停在路边。有次下大雪，雪把汽车盖住，加上扫雪车抛的雪和和屋主堆的雪，就像给汽车穿上一个厚厚的白色外套。那时缺乏经验，没有配备雪铲和扫帚，只好向其他扫雪人借。下班后，赶快去家庭站（Hope Depot）购买扫雪工具。此后，这两样工具冬天就放在车的后备箱里，以便随时可以扫雪。

买房以后，扫雪的任务更重。屋主的扫雪任务有三项。第一，先要扫出一条从家门口到人行道上的路，以便家人出门。第二，把人行道扫出来，长度与屋主的地界宽度相等，与两旁的人行道接壤，是给行人走路的。第三，把车道扫出来，以便把汽车开出。

扫雪还有专门的工具，包括雪铲、扫帚和雪盐。雪铲的铲面比较宽，大约有一尺半，扫帚的面度至少有两尺。除此之外，还要准备雪盐，因为雪盐可以化雪。因此，纽约居民家家都有这些东西。扫雪工具也容易坏，需要经常更换。我已经换了好几套了。公共场所和商业机构门前的路比较长，一般雇有专人扫雪，并使用扫雪机。扫雪机像一个推车，人推着往前走，雪就自动往一边甩，效率很高。

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扫雪的情景。早上六点钟起床，拿着工具出门。一开门，门口的雪堆有一尺多高，齐刷刷地立在门前。伸头往外一看，外边一片洁白，台阶、花园、道路都不见了，只见路边一个个白色的大蘑菇。我家右邻是一位80多岁的德裔老太。老太没有出现，而是一个年轻的墨西哥人在扫雪。我估计，这可能是她请来的。她的前花园和后花园种有花草，都是外包。左邻的德裔屋主已经搬去长岛，将这套两家庭的房子出租，让住在一楼的年轻夫妇管理。扫雪的正是那个年轻人。雪扫完后，几个小时过去了，人要出几身汗。

过去，我们的汽车一般停在房子中间的车道上，离大路还有二三十米。记得有一次，雪有齐腰深，把整个汽车埋住，就像一个大雪堡。当时是周日，但是妻子周一要开车去长岛上班。我们需要扫雪挖车。当时，上大学的大儿子住在家里，岳父母也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分成两班。我和妻子一班，铲雪半个小时，然后换成儿子和岳父再扫。等把汽车通往路边的道路扫出来，四个多小时过去了。有了这次教训，我们在冬天都把汽车停在靠近马路的车道上。如果下雪，只清扫汽车和马路中间的几米道路就行了。有时忘了看天气预报，第二天不免又是一阵辛苦忙碌。记得有天晚上，我们已经睡下，手机突然想起警报声。打开一看，是雪灾警报，预报当晚有暴雪。妻子不愿意起来，就说“现在是显示你的爱心的时候了”。我找不到借口，只得起床穿衣，出去把汽车重新停泊。

几年前，纽约下了一场大雪，同时气温急剧下降。晚上五点多钟，妻子打手机对我说，她开车到了附近，但是开不动了。我问：还有这事？我开门出去，看到门口的马路上雪很大，横七竖八停了许多汽车，里面都没有人。我就说：不管汽车，赶快回家，明天再说吧。她问：汽车丢了怎么办？我答：如果丢了，我们就找保险公司索赔，说不定还可以换个新车呢。第二天下午，太阳出来了，化了一部分雪，妻子才把汽车开回来。

雪后大约两周，我听说安徽老乡方先生病了，就和妻子一起去他家里看他。方先生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担任一个文化交流协会的会长。他是安庆人，妻子是界首人，和我算是更近的老乡。几个月前，方先生还请我们吃了饭，讨论与安徽进行文化交流的事宜。我见到方先生，发现他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就问他怎么了。方太太告诉我，方先生得了癌症，已经做过手术，在家休息。但是，这次大雪把他冻了一下，病情加重。

他们住的是公寓楼。我们也住过公寓楼，暖气开得足，常常夜里热得睡不着觉，还要起来把窗口打开，进点冷风。我不理解怎么就冻着了。方先生说：不是在屋里冻的，而是在公寓大厅里冻的。方太太这才告诉我们，他们的小儿子一家也住在那栋楼里，但是汽车开到门口就开不动了。他们不管汽车，带着孩子回家了。但是，方先生担心有人夜里来偷汽车，就搬个椅子坐在大厅里，整夜盯着汽车看。听到这里，我说：其实你不必看车。如果丢了，保险公司会赔。我希望我的汽车被偷，然后赔个新的。方先生笑笑，解释说：这主要是儿子新买的丰田车，我不放心。

当年六月，我回国探亲，在阜阳住了一个星期。等我回到纽约，妻子告诉我：方先生走了。我很吃惊，问道：什么时候？她回答：你刚刚回国，方太太打电话找你，我说你回国了。她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后来，她在报纸上看到了讣告。我说：方先生是一个好侨领，是雪害了他。

由于纽约冬天经常下大雪，因此纽约市政府设有管理机构，负责清扫纽约市的道路。机构本身不扫雪，而是聘请垃圾公司承担这个任务。垃圾公司都是先扫主干道，包括纽约市内的几条高速公路，而然后再扫次要的道路，若是没有时间就不扫了。因此，次要道路上常有很多雪。

几年前，妻子开车走了一条次要道路，半路上汽车打滑，突然掉头，碰到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妻子下车查看，发现被撞的车上仅有一道轻微的擦痕。这时，车内下来一名华人，看了看擦痕，伸出右手五指，说道：五百块。妻子不甘被敲竹杠，就回价说：两百。对方说，五百，否则走保险。妻子也说：走保险。双方留下对方的个人和保险公司信息。回到家，妻子电话报告了保险公司。两周后，保险公司寄来账单通知，显示修车费两千多。妻子看到账单，说道：完了。我们的汽车保险费要涨了。后来，保险公司要涨保费，我们只好转到另外一家保险公司。

写文章时，看到一篇微信。作者是一位纽约屋主。他在微信中说，一次辛辛苦苦铲出一个出口，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又被铲雪车给堵上，而且铲雪车堆出来的雪堆，又高又实，还结成硬块，深感“铲雪太累”。作者还说，铲雪车的铲子方向是向右的，故下次买房一定不要买单车道右边的房子。看来，被雪困扰的人不止我一个。

虽然下雪给纽约市居民带来不便，但也给纽约市民带来益处。纽约市居民的日常用水，一半以上来自雪水。在纽约市北部，十几个水库专为纽约市收集雪水和雨水。在纽约市的西部和北部，有几个大型滑雪场，主要靠下雪维持。如果没有雪，纽约居民也不能滑雪了。从这个角度看，对雪的抱怨就没那么大了。

作者简介：徐一，祖籍安徽阜阳，早年来美留学，后定居于此，爱好文学，发表非虚构作品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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