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睡觉，我想吃东西：清代山西“拒奸杀妇案”细究

清代，山西人王某对我（作者）说，他县里有一惯偷，是窃贼中非常狡黠的一个。惯偷觊觎某村一位家境小康的妇人，她的丈夫碰巧有事外出。惯偷趁夜前去盗窃，企图一饱私囊。来到地方，他直接越墙，打开窗户，雄赳赳地闯入室内，肆无忌惮地立在榻前。这时妇人尚未就寝，烛火也未熄灭，见贼大惊，勉强质问道：“你要干什么？”惯偷答道：“我想弄点银子花花。”妇人自认不能阻止，只好顺从道：“你随便拿吧，我家也仅能混个温饱。”惯偷没有翻箱倒柜，反而认为妇人可欺，神色猥琐地调戏道：“我要和你睡觉。”妇人不胜羞忿，不予理会。

惯偷抽出一把短刀，长约尺许，刀锋雪亮，与烛光交相辉映，晃耀整间屋子。妇人惊恐万分，浑身颤栗，以为不能幸免。而惯偷正巧饥肠辘辘，忽对妇人说道：“我想吃东西，你给我做，我吃饱了或许就走（饱或即行）。”妇人大喜，顿时心生良策。因厨房在别的房间，她赶紧穿衣起床，笑道：“空腹实在不能久候，我藏有美酒，原本以备不时之需，你姑且先喝，我去烧饭，很快便能让你饱腹。”惯偷闻知有酒，不胜惊喜，然恐妇人居心叵测，故带酒和妇人同到厨房，在灶火旁自饮自酌。妇人揣知他的用意，也不贸然行动，殷勤地备好饭菜。

惯偷正要用膳，妇人突然跑出厨房，用巨锁锁住房门，同时大声呼号。左邻右舍有尚未就睡的，闻声纷纷惊起，争相手持短棍赶来，立时聚集十几人。妇人打开外门迎大家进屋，众人急问道：“窃贼在哪？”妇人抬手指道：“正在屋里吃饭呢。为防其逃跑，我已锁上房门。”妇人考虑惯偷不可能逃脱，遂详细陈述原委，言语之间颇为得意（意颇自矜）。众人审视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先以两人把住门口，以免窃贼夺路而逃，然后让妇人取出钥匙开门，大家一拥而入。

再说惯偷听闻妇人呼号，毫无惧色，也不逃窜，将食物全部藏在灶底，熄灭柴火，原来他已得到安全的藏身之所。众人进屋点燃烛火照看，室内物品都陈设得整整齐齐，未曾发现半点妇人所说窃贼用餐的迹象，只是瓮内的水面上漂浮一只瓢，大家并未怀疑有问题。而厨房仅有一间，举目可见，众人因此不再搜查，反而认为妇人有意嬉闹玩笑，相顾微哂，默然散去。妇人竟然无以自明，不解缘故。众人一离开，她深感惊疑：“我难道是在做梦？不过炊具还是热的，做好的饭菜又到哪去了？”

话没说完，瓮中震响，砰然碎裂，只见一人遍体淋漓，透水而出，口中谩骂道：“我本没想杀你，你却反要害我，真是猪狗不如啊（真犬彘之不若矣）！”左邻右舍离开时，屋内重新燃起烛火，妇人见贼大惊，尚未开口，匕首早已插进她的胸膛（早陷其胸），她一头栽倒在地。惯偷又细察一番，直接割掉妇人的头颅，然后走进内室，将里面的东西席卷一空，最后找出妇人丈夫的衣物，换下身上的湿衣，潇洒离开。

次日一早，左邻右舍获知妇人身死，无不震惊，待瞅见破瓮，始悟窃贼昨晚藏身水底。他们将情况报知官府，然凶手始终没被抓获。数年之后，惯偷因其它案子被捕，在严刑拷打时，忽然昏聩糊涂供出杀妇罪状，这或许也是妇人幽魂不散的报应吧（亦妇之幽魄不散也夫）！

作者文末留言：此案一波三折，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惯偷急中生智而令人称奇。惯偷闯入室内时，妇人已成槛中之猴，无法脱身；等到妇人锁门呼号，惯偷又如笼中之鸟。最后请君入瓮，众人竟茫然不知，以致妇人惨遭不测，惯偷顺利得手。区区一桩小事，居然如此无法预料，这难道不足以让我们引以为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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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瓢下贼】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