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见面的好
红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是老大,母亲生她时,头胎,本来很高兴。一看是个不带“把”的,爷爷奶奶一脸的不高兴,把捆好的老母鸡放了,老母鸡高兴得一颠一跛的跑了。为了生一个孙子,延续李家香火,就把她的名字取为红娣。
招娣与红娣一样的经历,只是爷爷奶奶把一只老母鸡杀了,给母亲吃了,但爷爷奶奶心里总是不高兴,脸挂得多长,像个驴脸。母亲吃在嘴里,总觉得鸡有些木渣渣的,在心里苦着呢,有泪直往心里流。
不过还好,红娣和招娣后来都有了一个弟弟,红娣和招娣同年,命运相同,读书一起来一起去,都不受爷爷奶奶待见。母亲呕气,他俩都成了母亲的出气筒,于是两人同病相怜。成了一对好姐妹,直到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红娣考上大学,虽然是个大专,在农村也是一件稀奇事,毕竟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的一个大专生意味着可以吃到皇粮,转成工业户口,成了公家的人。招娣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高中毕业就回家务农,红娣在学校读书,招娣都已经出嫁,红娣学校毕业,招娣的孩子已经两岁,满地乱跑了。
那时还没有电话,她俩经常通信,说说各自生活,回忆以前读书时的快乐和属于她们之间的小秘密。后来红娣大学毕业分配到一家事业单位工作,一上班就忙得不可开交。
招娣有了孩子,农田生活忙,既要种田种地,又要伺候公婆,还要做家务。于是两个闺蜜的交往渐渐淡了,完全被生活压迫得分神不开。
两个各自清闲的时候或者苦恼的时候,她们都会想起对方当年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和宁静岁月。有时,她们多想再能够一起回忆以前的生活啊,畅谈目前各自的生活和苦恼,倾诉一下生活的酸甜苦辣。
然而,那个时间段一过,她们又要对付没完没了的工作和一团乱麻样的生活,又完全没有相聚的心思。
红娣面临着职务晋升、职称评定、工作压力、人际交往、评比达标等等,她就像一只陀螺,被工作和生活这只鞭子抽打得不停地旋转,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招娣丈夫在外打工,自己要照顾生病的公婆、盯着读书的孩子、打理田里的庄稼、还有家务活、客来礼往,等等。她一样也像一头母牛在不停地耕耘,只要一停,生活的严霜立马覆盖在她的身上。
终于一天,她们都想到喘口气,歇一歇。她们不约而同地给对方打了电话,约好在某个茶馆见面。
红娣先到,点了一壶碧螺春,65元。刚刚上茶,招娣就到了,两个人见面都高兴地大笑,都指着对方说,长变了,定神后又都说,还是老样子。
然后双方似乎都有些拘谨,只好不断给对方添茶,问对方家庭、身体、经济。几句之后,大家开始陷入沉默。有时双方只是礼节性地微笑,有时冒一句时间真快,一晃都人到中年了。于是,两人只是不停地给对方添茶,不停地傻笑,双手静静地放在两只膝盖之间,目光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茶盏,生怕目光碰到一起。
红娣想问招娣的田地庄稼,生猪饲养、丈夫如何、公婆好歹,不知如何开口。招娣想问红娣的工作顺心与否,为何还不成家,晋升没有,不知能不能问,也不知道如何问。
红娣悄悄地观察招娣:满脸皱纹,头发像一堆杂草,目光里满是沧桑和自卑。衣服空荡荡地罩在消瘦的干瘪的身上,胸前平坦而佝偻。红娣突然想到祥林嫂,觉得有些悲哀和生疏。
招娣暗暗地瞧红娣:脸色尽管饱满,但有些浮肿。面目粉白,没有血色。眼线睫毛轮廓明显,一看就是假的,目光空洞。头发一丝不苟,明显职业女性着装,干练精明,缺乏感情。招娣觉得今天见面有些后悔,甚至为红娣至今没有结婚感到有些不解和难过,她想到电视里那些单位的潜规则,心里总不是滋味。
两人又问,当年班级的某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家都非常茫然,一无所知。再说到那个严厉的老师现在不知道退休没有,大家又无从知晓。
两人在尴尬中熬着时间,谁都想尽快结束今天的聚会,两人都开始找话,开始议论茶馆的灯光、装饰,甚至谈论起进出的服务员来。
突然,招娣电话响了,她赶紧说:我要走了,婆婆在家喊我了,明天孩子还要趁早读书。红娣说,那你赶快回去,大家起身。
哎,当年再好再闺蜜,时间就是一副淡忘剂,生活变化有各自的曲线,与其相见还不如保留一份思念呢。我们有时千万不要一时激动,其实生活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旦见面反而打破了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