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表叔 / 文:袁建军

五表叔

五表叔姓季,是姨奶奶家的五儿子,人称季五,要是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差不多50岁了吧。表叔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高挑的个子,白净的脸皮。表叔跟人打招呼很热情,老远都会笑着跟你招手。据母亲说,表叔会打烧饼的手艺,但是我却似乎很少见过他卖烧饼。五表叔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恶习,那就是好逸恶劳。

五表叔很少甚至从不下地做活,每天在墙脚根儿蹲着跟一帮老汉吹牛。没人聊天他也宁愿一个人蹲在树荫下或者墙脚边抽烟,津津有味地看蚂蚁上树。

五表婶长得高高大大的,身材壮硕,家里地里都是她一个人干活,任劳任怨。表叔家只有一个女儿,从小生的眉清目秀,天生一副美人胚子。

由于表叔好吃懒做,家里常常入不敷出,为此表婶有时也忍不住埋怨表叔。实在揭不开锅了,表叔就会重操旧业去镇子的大街上把他的那个烧饼炉子点着火,忙活一天,挣点小钱。到了晚上收工后,表叔会把烧饼车子靠在街边,然后去熟食店买点猪头肉,再买一瓶酒,自己蹲在街边上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天黑了才醉醺醺地推着车子回家。

第二天,那个烧饼炉子跟前又没了他的人影。

女儿一天天长大,表叔却一天天地更懒啦!索性连烧饼也不卖了,嫌太累!每天要很早就起床,冬天冷,夏天热,受不了!一整天站下来腰酸背痛,哪里是人干的活啊!

可是日子总归要过啊!柴米油盐,实在是过得辛苦。为此,表婶整天抹眼泪。但是我却从没有见过她跟表叔哭闹过。表叔倒来得坦然,依旧每天墙根儿处上班,晒太阳,侃大山,研究蚂蚁上树。

反正就是不愿意去卖烧饼,累!

最后实在没米下锅了,表叔索性把自家的可耕地中的一块卖给烧砖盖房子的或者需要土来垫地基的人家,一架子车土10元钱。这样挺好,不用下地干活。人家下地是种庄稼,表叔下地是坐在田头收钱。倒也过得快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到一年时间表叔家的那几亩良田被挖土的人给挖的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甚至都有几米深的土坑。渐渐地没人来买土了。日子又开始紧巴起来了。

愁眉苦脸几天,表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卖房!

农村宅基地紧张,所以虽然表叔家只有三间破土胚房子,但肯定有人要,因为人家看中的是他家的宅基地。何况他家宅子地理位置好,就在我们镇子靠近街道不远的地方。于是,过了没几天又看到表叔眉开眼笑地蹲在墙脚处抽烟看蚂蚁上树了。

没了房子,一家人就暂时借住在一个邻居家盛放杂物的小房子里。

坐吃山空总会有钱袋见底儿的那一天。逍遥了一段时间之后,表叔又要开始为一日三餐发愁了。地没了!房子没了!这下实在没啥可卖的啦!

女儿眼见都读中学了,愈发出落得水灵可人。孩子大了,也有了羞耻心,老是挤在人家的杂物间里实在也不是个办法。

表婶这下实在受不了啦!于是她就天天跟表叔闹,表叔没脾气,哭丧着脸也不吭声。

后来竟索性一走了之,连人影儿也找不到了!

表婶只好领着女儿苦苦捱着过日子。可是,没了田地,没了房子,母女俩连最起码的温饱都成问题。表叔离家出走之后的那年冬天,表婶实在是支撑不下去这种艰难的日子了,最后不得已在亲戚的介绍下改嫁给了镇子东头一个不久前死了老婆的男人,比她大10多岁。

那年是2001年。

第二年冬天的一天,我在镇子上又见到了表叔,穿了一件破旧的绿色军大衣,披头散发,老远看见我还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听父亲说五表叔回来后就住在镇子西头一个桥洞下面,垫了一堆麦秸秆儿做褥子,一件破大衣,每天在大街上讨点吃的,偶尔还讨点酒,喝得醉熏熏的,然后一路趔趄回到他的桥洞下面睡觉。

不久后的一天,听说五表叔死了,是头天晚上喝醉酒被冻死在了他栖身的那个桥洞下。

2017年8月12日  23:53   于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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