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睡了（短篇小说）

夜睡了（上）

夜已睡了，我却无法安睡。不是因为想念，而是因为忐忑。

自他走后，我开始自我否定，可能我就是不够好，所以留不住最爱的人。我沉浸在遗憾的漩涡里，慢慢折磨自己，也磨练自己，只求心的自由。

（一）飞机相识

直到偶遇了你。出差的飞机上，我一上飞机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但是因为有工作，所以心里没底，即使眼睛闭着，也心事重重。你一坐下就说：“小姐姐，你有心事，眉头紧锁，我们聊聊吧？”我睁开眼睛，看着你，你身材挺拔，有着玉树临风的儒雅风姿，一张白净的脸庞上，眉清目秀，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此刻正看着我。我有点恍然，我又想起了他，他那泛着涟漪的眉毛，深情的眼眸，高高的鼻梁，让我沉沦的唇又浮现在我眼前。我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呀，三个月了，他还是那么清晰的在我心中，一刻不曾远离。“小姐姐，我公考通过了，可能迅速就上班了，我姑姑生病，我来天津看她，你呢，去天津干啥呢？”你问。那声音清脆而悦耳，我再次恍惚，似乎听到了了他低沉内敛，而又有磁性的声音，每次听到那声音，我就觉得即使是寻常的话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情话。我不禁打自己的额头，我怎么回事，每时每刻想的都是他。你看着我，等我回答。“我去天津参加一个研讨会。”我告诉了你我出差的原因。然后继续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即使闭着眼睛，我也感觉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我有点愠怒，睁开眼，看见你微笑着，递给我一包开心果，说：“小姐姐，吃点东西吧。”我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面对你那张真诚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怎么变得这么没有理智，一个主动打招呼的人而已，自己至于这样抗拒吗？我接过，微笑道谢。你看着我，嘴张了张，但什么也没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图库，说：“你看，这是我儿子，七岁了。可爱吧？”你认真地看，并不停夸奖：“对，很可爱，眉眼，还有下巴。表情，都很像你。”看你真诚的夸我儿子，我彻底放下戒心。和你谈了起来。

你和我一个城市，都在泰阳市，你叫杜克，25岁，才从某985院校研究生毕业，就考进了市某单位，这个单位是所有父母都期望儿女能进去的，可优秀的你，却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一进去了。我再次向你表示祝贺！你笑着道谢，我突然发觉，你真的是个阳光男孩，笑起来，很是爽朗。你说，你爸妈都叫你小克，我也可以这样叫，我笑，怎么可能，我们就是擦肩而过的过客，今天相遇后立即别离，然后谁也不认识谁。你一直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你，我叫董涵瑜，是市某单位的会计，因为是注册会计师，会经常给一些单位、企业做账，所以工资乐观，工作也不太累，你夸我，这么年轻就把人生任务都完成了。我笑，我都快过33岁生日了，你一听，说，不大啊，也只比我七岁而已。七岁？我又想到了他，其实，我也比他大七岁，开始他说那些都是外在的，他都不在乎，可是，最后不在一起，虽然他没说，我想不过也就是那几个理由，我比他大，我结过婚，我有孩子，他工作那么好，他人长的那么帅……这些都是恋爱开始他说不在乎的，最后离开也不过是随便一个都可以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不说，也许在他看来已经是最后的情面了。可能是想起了他，我的情绪顿时低落，你笑着说：“你知道吗？我暗恋过我老师，高中时，我15岁就开始暗恋我那个岁数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的女班主任。我常常想，她那么好，为啥没人要呢，等我毕业了，我就去追她。结果我今年毕业，她去年结婚了，我工作安定后去看她，看到她挺着大肚子，我难过了好几天呢。”你继续笑着。我知道你是拿自己给我低落解围呢。我笑着和你继续聊天。

可我发现，你真的很睿智，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把我因为他丢失的骄傲找回来。飞机到天津上空时，你说：“加个微信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其实是想拒绝的，真的，我不想再认识任何一个人，特别是男人。因为我知道32岁的我遇到他开始的那场失败的爱情是我这辈子下的最大的赌注，最后也不过是满盘皆输，我累了 ，也怕了。认为此后余生不再认识任何一个人，不再相遇就不会有离别，就不会被抛弃。可是你坚持，我就想：加就加吧，以后不与你有任何联系就好，我的朋友圈里也有一些这样的人，因为帮他们公司做过账，所以加了微信，以后不需要了，自然也就不再联系，加了微信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下了飞机，你看着我，问：“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我摇头，说：“没关系，我自己就行。”你坚持，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有人依靠就依靠，别什么都说自己行。我们一起登机，一起下机，就让我绅士一次，好不好?”我再次拒绝：“抱歉，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不需要。”然后微笑着打车。你走过来，说“涵瑜，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萍水相逢也是有缘，我是男人，照顾一个出差的女人本就是应该。”我看着你，郑重地说：“杜克先生，我不想认识任何一个人，特别是男人。请不要走近我，了解我，我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很好，不需要任何人依靠。我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依靠。”说完，我坐上车离开。直到车拐角时，我看到你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 看着我离开。抱歉，杜克！我可能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当所有的伤痛都变成铠甲，我发现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参加研讨的单位真的很远，我又打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刚下车，你的信息发来：“涵瑜，你到了吗？到了回复一下。”我就回了两个字：“已到。”你又叮嘱：“出门在外，好好吃饭，多喝开水。祝一切顺利！”我不在意地笑笑，回复一个字：“嗯”。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不够礼貌，可是面对这种意外的突如其来的好，我害怕，害怕如他一样，一点一点侵入我的世界，侵占我的心后，迅速撤离，让我生不如死。因为他，让我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男人对女人好，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受了一次教训后，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后三天都是工作、忙碌。也许是身在异乡，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闲着，那个夜晚，我又梦见了他。他说：“他还爱我，可是他无法接受我儿子，因为其他他不怕，但是带了儿子，他那爱面子的父母那关他过不去。”我笑：“我离婚时，啥都不要，就要了儿子。我是爱你，但是不可能不要儿子。”然后他甩头离开，我瘫坐在地，失声痛哭。这个梦实在真实，也再次让我清醒，我，一个离了婚的，33岁的女人，不要相信爱情。我相信自己就好。往后余生，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谁也不是我的谁，我不能相信。

那三天，我一直忙碌，但是吃饭时，我看手机，总会看到你的信息，要么是提醒我及时吃饭，要么让我注意休息，总之，一天五条信息。早晨早安，晚上晚安，吃饭三条。我不想与你有任何联系，就看了后，不再回复，希望你能看出我的冷淡，不再联系。

工作提前完成，我定了夜晚的航班，下午去了天津市场，去给儿子和母亲买礼物。我刚买好东西，看到你也在商场里，我本能的想躲开。可是，你还是看见了我，一见我，露出了笑，一副老熟人的样子，说：“涵瑜，你忙过了吗？我定了夜晚航班，我要上班了。今晚就回，你今晚回吗？”我点点头，说：“我的机票也定了，再见。”然后离开，打车到机场。

飞机上，我再次遇见你。我真有点躲避不及，真的，我实在不想再遇见你，因为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明明我很冷淡，你为啥能不介意的一直热情对我？还好，这次，你坐在走廊那边靠走廊处，我坐在走廊左边靠里。我一上飞机继续闭眼。突然，我感到身边的人换了，睁开眼，你有又坐到我身边了。我想质问你，什么意思。但是迅疾想：“你换位置，对我没什么影响呀，我在乎个什么劲？”想通了这些，我不再在乎，继续闭眼，可能是这几天工作太累，居然睡着了，飞机到机场时，我醒了，发现，你居然搂着我。我瞪着你，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睡着了，我看你不舒服，就让你把头靠到我肩上，结果你抱住了我胳膊，为了保护我这一条胳膊，我只有搂着你了。”我突然清醒了，是的，我又梦见他了。梦见我和他一起去玩坐山车，我怕得钻到他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我还低声说，你抱紧我，别离开我。我不知道，我刚才是不是也能说了这句话。于是，说：“我做梦了，如果我说了什么，那一定不是对你说的。”你笑着说：“你说啥了？没说啥呀！”我看你一脸真诚，就放心了。

下了飞机，我准备去开我的车。你走过来，说：“涵瑜，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我问：“你手机呢？”“昨晚忘记充电了，没电关机了。”你一脸真诚，我把手机给你，你迅速拨打了号码，我听到你的手机在衣袋里响。终于明白你是为了存我的号码，我瞪着你，不知道该怎样说话。因为你给人的印象实在让人觉得你很真诚，所以我其实对你是种本能的信任。是呀，如果不是我过于轻信别人，怎么会相信他的一见钟情，怎么会爱上他，把自己伤得面目全非呢？

我还是太单纯了，这样的我早晚会再次被人伤害。我暗暗告诫自己，这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坚决不能犯了。离你远一点，以后不能接你电话，不能再回你微信，不对，一会回去，就把你删了。我暗暗发誓。

（二）表白

最后还是没有删了你，因为刚回家，你的信息又发来了，你说：“涵瑜，我小姨的单位需要一个专业会计帮他们做个账，能不能帮个忙？当然不会让你白做？可以吗？”涉及到工作，我当然愿意。自从他离开，我知道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我就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挣钱上，我觉得对于一个人来说，爱别人，不如好好工作，好好挣钱来得实在。他们单位的账确实需要好好做，因为是私企，员工也是自己人，所以很多账都是乱的，即使如此，也难不到我一个专业的会计。几天之后，我做好了账，你小姨一家人请我吃饭，饭桌上，他们说了很多恭维我的话，你看着我尴尬地笑，我对你摇摇头，说：“没事，他们是热情。”你感激的走近我，喝了一杯酒，不知是不是醉了，但是你说的话，让我觉得你是醉了。“董涵瑜，我喜欢上你了！”我被你吓了一跳，但迅即装作没听见，喝了半杯开水，借故去卫生间，躲过了你。

回到家，我把你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我以为，这样就不会看到你发信息了，如同他无视我的信息一样，即使我再不识趣，在他一直无视后我也没脸再发了。可是每天清晨醒来，那个对话框还是会有你发的信息。是的，我不讨厌，但是我惶恐，我害怕。我32岁，结过婚，但是却没有谈过恋爱，而他，就是我的初恋。他出现也仅仅是走近我，让我明白，我真的很好骗。即使他远走，我还是不曾把他遗忘，总会不经意想他，想得泪流满面，蹲坐到地。也许对他，我付出了我今生所有的勇气，所以如今的我，就是惊弓之鸟，一个让我觉得有点要走近我的举动，都让我本能的抗拒。

我继续上班，下班，做家务，陪儿子，健身。生活继续忙碌。他依然每天入梦，我依然每天想他。你依然每天给我发信息，给我讲你进入单位的感受，你忙碌但是你不怕，你说，你觉得上班比上学有意思多了。我看着信息，想像着你应付自若的样子，觉得挺好的。当然我继续不回复，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对我很好，让我觉得我不是孤孤单单的可怜人。

那天下雪了，我又想起了他。夜晚，我失眠了。看着他的照片，我坐在地毯上，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连个告别都不给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知道我发的信息被他无视了，可我就是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正准备打过去，你的电话打来了。我突然想找个人倾诉，而你，就是我那个夜晚的情感垃圾桶。于是我哭着讲经我跟他的故事。你听着，仿佛一个局外人，我讲我开心地读他发的信息时，你问我：“那时候，你开心吗？”我说：“对呀，我很开心，我觉得当时我遇到了他，是我的荣幸。”你说：“是呀，他给了你快乐，管他是不是真爱你，这些快乐不是假的就行。”我讲我和他在一起时幸福，你说：“那时候，你们在一起，你是不是特别满足？是不是觉得天下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对呀！”我继续回忆我和他的分别，我怎样泪流满面，他怎样执意离开。你说：“爱是他提出的，走也是他提出的，就不要在纠结他爱没爱过你，应该是爱过的，只是他的爱退的太快而已。”我哭着讲着，你安慰我。最后，我问你，我就是对他念念不忘，我是不是特别贱？对一个不爱我的人牵肠挂肚，把自己折腾的面目全非。你坚定地说：“不是，你只是太爱他了。你太善良，因为善良，你舍不得让他为难，即使你放不下，你还是放手。宁愿祝福他，也舍不得恨他……”我终于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向你道歉，不该拿你当情感垃圾桶。你笑着，说：“有什么是尽管给我说。我喜欢你，就应该接受你的全部。”杜克，你成功的刷新了我的认知，我以为我说给你听，你就会把你的那个表白忘了。没想到你知道了还是再次提起。我郑重对你说：“杜克，我不会爱人了，我不会重蹈覆辙，不会爱而不得，不会像从前一样傻。所以，你就不用说了，如果再说，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说完，关机，睡觉。

第二天，手机开机，发现你发了一段话：“涵瑜，我知道了你为什么那么抗拒。但是，我不是他，我离你很近。他是天上的星辰，而我就是你身边的小草。即使你拒绝，我还想陪着你。是的，飞机上，我看到你，觉得你很瘦很瘦，几乎皮包骨头。当时我问你，你说后来食欲不好，还总是失眠。我心疼你。后来，你帮我小姨做账，我发现你真是一个优秀的女人。今天，你讲了和他的故事，我觉得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你那么善良，单纯，美好，他不在乎，我在乎。是的，你暂时不会爱我，我爱你好吗？别拒我于千里之外，既然你不会爱人，那就不用爱，你只要好好 的就好，需要我时，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我不是备胎，我只是想离你近点，让你不要那么难过，我是你有心里话没人可说时能认真听你说话的人。可以吗？”我看着你的微信，不知道该怎样做，因为心被伤过，所以不想伤人，算了，就不删你了。但是，我回复：“杜克，我再次说一遍，别试图走近我 ，了解我，心疼我，我一个人，真的，很好！没有牵挂，没有想念，没有难过，没有眼泪。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此刻的我，不爱，不念，心里的伤总会结疤，总会过去，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那就一辈子吧，在我奔去黄泉时，我就会彻底放下了！如果还不行，火化我后，把我骨灰撒了吧，那样我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在呢？你还会喜欢一个心里眼里都是别的男人的我吗？”

“没关系呀，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一个梦能做一辈子，只要你让我在身边看着你，我当笑呀！”你回复的很快。我再次恍惚，是呀，他曾经也是，只要我发的需不需要他回，他都会秒回，可后来呢?也不过是一场伤。我使劲打头，是的，他依然是我的最爱。我回复：“随便，不过，我不会反应。”你的语音再次发来：“涵瑜，时间是最好的的证明，我会一直在！直到你愿意把他放在心底，直到想起他你不再流泪，直到你愿意看我一眼。”我笑，又一个哄我动心的男人，可你不知道，一个女人死心眼是什么样子？就是我这样，死性不改，念念不忘，伤疤怎么会好？

杜克，我不会再上当了，你真的白费心机了。男人的爱，我怎么可能会再信，怎么可能会再次坠入爱的陷阱，怎么可能不吃一堑长一智？你太小看我董涵瑜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照样活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