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 空号接管员
“小王，这是今天增加的几个空号，其他人都下班了，就交给你了吧……”总负责人刘教授瞥了一眼整个实验室，想也没想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唯一还在打电话的接管员王一飞。
“要不是这个电话打了太久，我早该回家休息了，真是没办法……”王一飞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讲个不停，似乎根本没有要挂的意思，他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这份工作的职业准则，他不得不尽量控制自己。
好不容易打完了这个电话，王一飞把刘教授给他的新到的那几个空号输进了空号分析机器，它可以把这个号码曾经的通话记录以及语音进行读取和分析，并通过合成器合成号码原主人的声音。空号接管员的工作就是利用声音合成器模仿原主人给其之前通话频率最高的对象打去最后一通电话。完成之后，这个号码就与之前的主人再无关系。但这个读取分析需要的时间一般比较长，要根据原主人的通话习惯而定，所以他把号码输进去后就让机器运作着，自己离开了实验室。毕竟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很久了，此刻的他非常需要休息。
以不同的身份给不同的人打电话，这就是王一飞和他的同事每天的工作。
回去的路上，微凉的晚风吹着，他突然有些恍惚了，为什么自己会坚持这个职业这么久，将近一年了，这甚至都不算个职业，只能说是一个志愿者。当初他偶然在一个科学网站上看到了这个招募，“空号接管员，再一次通话的机会”，这是一个老教授新研发的实验项目，因为是项目初期，还没有投资，所以志愿者没有固定薪酬，可能视情况进行一些补贴，而且工作时长还不确定。可能也是因为私心吧，他看了项目简介，说是可以合成他人的声音进行通话。他想给母亲一次机会。
到实验室的第一天，王一飞毫不掩饰自己的初衷，直接就向刘教授询问查询以往空号的方法。
“刘教授，我想查一个号码，我想以原主人的口吻打电话给一个人，可以吗?”
“小王啊，按照规定，你们需要做的是上级指定的可接管空号才可以，是不能私用的，都这样私用的话岂不是要乱了套？”
“刘教授，拜托了，只是这一次，唯一一次，为了我最重要的人。您这个项目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弥补人们的遗憾吗?”
“……你那个空号是什么时候的，现在已经重新被使用了也说不定，这样的话里面的数据早已经被清空了。”
“不会的，这个号码之前都有在使用……只是最近才注销，成了空号的……”
“行吧……就这一次。”
空号检索很快就完成了，包括机器启动、运作，也就是是一两分钟的事。在等待的这两分钟里，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激动?紧张?轻松?害怕?……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喉咙发干，脑子在嗡嗡的响。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妈都已经煮好饭等着啦……”小王一个激灵，没错，这就是父亲的声音。这是他们曾经的通话，除了这些就是父亲和母亲的通话，基本上都是一些很日常的交流，尤其是之后年纪越来越大，两个人也都是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根本用不上手机。打个电话，顶多也就是有时候单独出去散个步，买个菜什么的，“老婆子，怎么还没回来啊？”“我再散会儿步就回，晚点做饭。”……记录的最后一条通话语音是“喂～老婆子，怎么了……”
整个过程王一飞都在极力控制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在第一天就在教授面前如此失态。但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外冒，父亲走了快两年，但此刻仿佛就在眼前和自己说话一样。
“好了，你调整一下，声音已经合成好了，你可以用这个变声器以电话原主人的身份打电话给一个人，只能一通电话。”刘教授，拍了拍王一飞的肩膀，讲了一下大致的操作方法。
王一飞打给的是他的母亲。
“喂～妈……不……老婆子啊，你在干嘛呢，是我啊。”王一飞有些哽咽，他努力让自己以父亲的语调、习惯说话。显然，很成功，至少母亲信了。
“老头子?啊？是你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回来……”电话那头，母亲也哽咽了，“你在哪儿呢，你看看你，怎么都不知道回家，我都想你了……”
“老婆子，你别哭啊，老伴～我好着呢，我现在吃的好住的好。你啊，可得好好儿的，不然我回去了谁给我做饭吃，啊?好好的，听儿子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快了。到时候让咱儿子接我回去……”
“哎～好，好，等咱儿子回来我就告诉他，让他早点去接你。”王一飞能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喜悦。
挂断电话，他终于忍不住，一个大男人大声哭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父亲不可能会回来了，他也多么希望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两年前。一天傍晚，父亲出去散步，回来的路上，正过马路，路上很空，一辆车都没有，很安静。突然间电话响了，是母亲的电话，“喂～老婆子，怎么了?”。电话那头，母亲正说着家里没酱油了，喊带瓶酱油回去。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一辆大卡车，直朝着父亲驶过去——父亲愣了，几秒之后卡车鸣喇叭、减速、停车。车停在几米开外，但父亲却被这一系列的惊险吓到了，心脏病发，抢救无效。之后才知道，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在他停车的前几秒他甚至是半闭着眼睛。
父亲就这样走了，没有带回来母亲想要的酱油。
从那之后母亲慢慢变得不爱说话，她觉得是自己的电话导致了父亲的离开。她与父亲在一起几十年，他们早已经成为了彼此最信任的依靠，谁也离不开谁的，她从心底里是不愿意接受老伴儿不在了的事实的。时间久了，母亲病了，老年痴呆。她总是拿着父亲的手机看得出神，还时不时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拨的是父亲的电话号码。结果当然是无人接听。
王一飞当空号接管员也就是这个，他想亲自通过这种方式让母亲好好的，不再沉溺在过度的思念和自责当中。于是，他偷偷把父亲的手机拿走，注销了那个号码，它成了空号。
他也终于做到了，母亲没有怀疑，心情慢慢变得好多了，虽然不是像从前那么清醒，但她的脑子里终于不全是父亲了。生活又正常了起来。只不过母亲有时候还是会叫王一飞去接父亲，每次他只能以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填补之前那通电话的缺漏，他想，这将会是压在他心里永远的秘密。
从那次以后，王一飞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扮演了许多角色，打给了许多人最后一通电话。大部分人接到之后是激动和震惊的，有些人说了一大堆在之前没来得及对对方说得话，也有些人表示冷漠和无所谓……刘教授这个项目仍在各种声音的压力下努力坚持。
一路上王一飞想了很多，回到家已经是大半夜了。“飞儿啊，这么晚才回来啊，你们公司也真是怎么又加班”，刚进门就从母亲房里传来声音，“桌上放了水果，饿了就吃点，早点睡觉。”“知道了，妈，你快睡觉吧，下次不用等我了，公司加班是常事。”他每天早出晚归，但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真正的职业是什么，他怕母亲识破那通电话，只希望母亲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的。
王一飞一屁股摊在沙发上，他看着面前的茶几上那盘切好的苹果，已经有些变色了，拿起一块放嘴里，还好，还是很甜。
丝毫没有困意，他开始无聊到翻看桌上的报纸，还是那些有的没的新闻。突然看见有一张好像被夹在了一本厚厚的书里面，放在了最底层，露出来一小块报纸边。“报纸干嘛夹书里，老妈真是的，这又不是书签。”王一飞心想，想着又觉得好笑。他把那张报纸抽出来准备整理好，看到头条板块那条醒目的标题，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空号接管员——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行业”下面配的图片中正好有王一飞的身影，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