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兰登堡门前的新年夜

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的夜晚。我们从吕根岛回来的火车正好经过柏林，而柏林是有新年之夜的狂欢的！

从柏林火车站到勃兰登堡门之间只需要步行即可到达，步行着走过站前广场，走过广场上横跨在SPREE（斯普雷）河上的桥，走过总理府和议会大厦，沿着城市中心的森林再向前，就是勃兰登堡门和门前笔直的菩提树下大街了。新年即将到来的前夜，这一带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站在勃兰登堡门前的舞台对面，将整条街道都站得满满的。

夜越来越深了，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舞台上的歌声的节奏就是大家舞蹈的节奏，人们热烈地跳着蹦着，互相之间没有了日常的界限，集体欢乐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狂欢的气息逐渐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表情里。

这正是大家找个由头进行街头狂欢的根本动力所在，这样人人撕下戒备的面具而忘形地叫着喊着跳着闹着的景象，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实在是很少很少的了。体育比赛、歌星演唱会、年节纪念等等，都是不能不抓住的狂欢的机会！那种互相搭着肩膀一起蹦一起唱的疯狂景象在德国的报纸上屡见不鲜，即便是在街头上，也总会偶尔有目睹的机会。这样的时候，德国人、欧洲人所追求的人气旺盛的热闹，终于可以在这样的街头狂欢里实现了。

我们置身其间，深受感染，不由地也随着音乐而蹦跳起来，身边的人一边同样地蹦跳着一边问我们从哪里来，他告诉我们他是从德法边境上的鲁尔工业区的城市亚琛来的，专门来参加柏林的新年狂欢的，一会儿天亮了再坐火车回去。西方人的表情生动，不仅有眼睛会笑的人，更有下巴会笑的人，比如眼前这位。他的兴奋显然是从下巴上开始，然后才蔓延到了整个脸上的。看得出来，参加这样的新年狂欢，他是怀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孩子式的兴高采烈的。生命的活力，就燃烧在这样的时间的节点中。

实际上，柏林的新年前夜在勃兰登堡门前的聚会传统是从1989年年末开始的。那一年的11月，柏林墙倒掉了。德国民族要寻找一个机会庆祝和欢乐一下，跟着到来的新年为这种普遍的民族情绪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宣泄口。于是就有了这个传统，当然现在早已经不是庆祝当初的内容了，庆祝什么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凑在一起狂欢，像足球是一个狂欢的借口一样，新年之夜的勃兰登堡门前聚会也成了一个狂欢的理由。

终于，舞台上开始倒数新年钟声前的数字了，Zehn、Neun 、Acht、Sieben、  Sechs、 Fuenf、 Vier、 Drei、 Zwei、 Eins（7654321），新年来了，大家一片欢腾！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围成一圈一起蹦跳，一起欢叫……任何狂欢，只有置身其间才会有格外强烈的感受，旁观是要差好几个量级的。

牵着大狼狗的德国警察全副武装地在舞台周围、在人们外围巡视着，他们面容严峻，一副凛然的样貌，体现着德国人那种天生的军人体魄和气质。不过和大多数时候一样，他们其实是不怎么能派上用场的，逾越规矩的人很少。当然像就地小便这样的小逾越还是不少的。因为勃兰登堡门对面的街道两边，就是柏林的城市中心森林，所以大家纷纷近水楼台，来往于森林和街道之间的人络绎不绝。因为夜色的遮挡，因为万人狂欢不可能去上厕所，也没有厕所可上，就近的林子就成了最方便的选择。

火车站在这一天破例安排了很多趟直到凌晨两三点钟还有的车次，我们得以在狂欢的热潮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时刻就率先离开勃兰登堡门，在黎明已经开始到来的时候我们出了马格德堡火车站的地下一层的坡道，取了锁在那里的自行车回宿舍。路上居然还有人在放庆祝新年的鞭炮和焰火！那声响和气氛分明是很中国的，而事实上那些鞭炮和焰火也确实是从中国进口来的。后来知道，在德国庆新年的传统方式还真就是放焰火。

这样平常正常的经历后来想一想，其实不会多有。很难想象以后还会专程从国内赶到德国柏林参加这样的新年之夜的狂欢。在异国他乡的一切经历，都有相当的唯一性，都是我们生命历程中至为珍贵的记忆。甚至可以说，我们生命的丰富性，就是由这样一个个的偶然的机会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