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娄东画派为什么不画太仓风物(下)
梁东方
在这片历史的核心区域里,王锡爵故居、宋文治艺术馆及其故居等古建筑和仿古建筑,在具体的内容展示之外,总还能在建筑格局与环境风貌上,让人回味出太仓既往那种安详宁和的至美之境。
在太仓博物馆、名人馆、王锡爵故居、宋文治故居、朱屺瞻故居的展出中,娄东画派都是一个显赫的存在。也就是说历史上一直有一个本地画家群,他们作为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杰出艺术家,尽管历史跨度非常大,但是却有着同属于这片土地的属性。
关于娄东画派,即便不是在博物馆中实地去看,而只是在搜索引擎上浏览,也会有大量资料。因为有机会来到这片土地上,我对于画家艺术家与本土的联系的兴趣,使我努力想在他们的作品里看到关于本地风物的描绘。这些艺术化的永恒展示中所透露出来的本土特征,可能不比那些硕果仅存的古建筑逊色。
然而,娄东画派的画家,古往今来,从最有名的仇英、四王到现代的朱屺瞻宋文治,都少有将本地风物入画者。所绘距离太仓最近的风物,也就是太湖。好像仅仅是因为太仓没有山,没有传统山水画中要求的崇山峻岭、长松短亭、飞瀑流泉的意象。他们画的不是本地的生活,也不是本人的生命感受,而是大得多、广阔得多的世界。
和任何地域的其他古代画家一样,娄东画派的古典画家手笔里,一直都是中国传统山水画中高山流水隐士古松的不变意象。他们也许在技法上各有所长,甚至有源于本地师承传统的某种共同性,但是绘画内容却始终与本地风物无关。
在那个外形上与太仓无关的绘画作品创造出来的山水世界里,始终弥漫着一种和缓超脱的气质,一种处变不惊世界长久宇宙永恒而个人的生命不过是其中片段的界临而已的飘渺。如果说娄东画派的画家没有直接将太仓山水入画,那么这种精神气质上的融入是否也可以成为一种本土特征的表现呢?
这种精神气质源于太仓本地的地理气候,更来自画家本人的人生遭际。在明末清初的年代里的开门投降以保百姓平安的无奈之举以后,娄东画派的重要画家王时敏拒绝仕宦,安心在家中画画、传徒。这种不无故意的遁世的意味,使他们刻意远离了现实,故意不做直接的人生表达……
现代画家宋文治倒是有所改变,他所描绘的钢铁工厂和拦水大坝,是彼时主流的时代话语中对工业社会的激烈向往。在政治正确的前提下,宋文治展示出来的画水的基本功不能说没有家乡太仓的长期浸淫之功,但是遗憾的是他始终也没有用画笔直接回顾自己的家乡。另一位长寿的现代画家朱屺瞻似乎也仅仅是在庭院内的梅花意象上有些现实的影子,镶嵌着一点点浏河古镇的天空。
他们的绘画作品中没有家乡的直接图像记忆,生命感受也隐晦转折。这是传统绘画的出家人一样的刻意自我限制,还是一种不能冲破传统的牢笼?
因循的传统相声里,经常可以听到关于小贩吆喝的段子,卖布头的段子,所示已经没有现实的模仿依据,仅仅是演员嘴皮子功夫的一种展示。还有关于唱戏的段子,里面会出现如今非专业人士几乎都已经不再知晓的名角,一般都是以唱戏的失误或者不得不的尴尬表演作为包袱和笑料。
这样的传统相声段落实际上早已经远离了当代人的生活,因为沿街叫卖的商贩已经少之又少,即使有也已经换用了录好音的喇叭;因为早就没有人去看戏演戏了,唱戏的人和事对于今人来说早已经都是完全陌生的话语情境。
包括相声和绘画在内的任何艺术,如果只是在继承传统而不融入当代人的生命感受,也就只能作为勾起遥远回忆的古董来存世了。
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也许我们更应该期待一位或者多位立足本土、表现本土,同时不限于本土表现本土的新娄东画派画家出现。在这次太仓博物馆的展览中,看到一位苏州画家的竹板画也就是竹板浅雕的展览,虽然小众,但是应该说是有画家本人的苏州风物感受的,有属于苏州气质的内涵,有属于画家本人也同时属于那块地域的鲜活的意蕴。
不知道在新的建筑格局和生活格局覆盖笼罩下的太仓地域上的艺术家们,是不是还能延续楼东画派的传统而又能走出那样的传统,创作出属于画家个人也属于这片土地的有感染力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