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笔记:张家口南站
梁东方
现在的张家口南站实际上是原来的沙岭子西站,距离中心市区有相当一段距离。据说这是修建高铁线路的需要,未来新的张家口站将在原来张家口南站的位置上,而现在的张家口南站将恢复为沙岭子西站。
沙岭子西站的等级当然是比较低的,虽然经过了临时改造,将候车室努力扩大,但是真正使用起来,让整个张家口的火车客运吞吐都在这里进行还是显得十分拥挤。
为了将进站和出站的人流分开,张家口南站采取了铁路一侧出站,铁路另一侧进站的方式,进站要从长长的铁路涵洞里穿过去。
铁路涵洞的两侧,进口和出口,各有一个带着湿漉漉的口袋卖张家口的黏玉米也叫老玉米的小贩。他们没有吆喝,但是那个口袋就是无声的广告,要价是两块钱一个,实际成交是五块钱三个。这样又糯又香的玉米吃上一根就可以顶一顿饭的,进站上车没有带食物的话,买上三根玉米,就已经是最经济实惠也最具张家口口味的选择。张家口不仅玉米好吃,莜面也好吃,瓜果因为日照充分也好吃。上火车的时候带上这样的本地美食,可以最大限度地让张家口的气息和味道多陪伴你一会儿。
涵洞另一侧的进站口外已经到处都是等着进站的旅客,我们到达的时候恰好赶上两台安检的机器都没有电了,只能进行人工安检。窄窄的安检门两侧守着好几个安检人员,对顾客的包裹逐一开包安检,速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后面排队的人都伸着脖子张望,看队伍老半天也不挪一步就急躁起来。这种急躁情绪开始传染和蔓延,从队伍的后面向前面传播,似乎只有正在安检的那个人因为已经确知在过一会儿自己就能进站,不会误了火车而不再焦虑,后面所有的人几乎都焦虑了起来。
现代社会,电力维系着几乎一切。哪怕只是停一会儿电,也会让没有准备的运转秩序突然陷于停顿和由停顿导致的恐慌乃至混乱。
好在很快就重新来了电,安检机的履带马上滚动了起来。排在前面的人赶紧把大包小包往履带上放,放得太多、堆得高得要运转不进去了……行李包裹进了机器,只有人需要接受人工安检了,这就简捷多了。如果不是有赖于技术的进步,每天正常运转的安检实际上是很难正常运转的。
如果没有安检仪器只靠人工的话,工作量是不可想象的;安检的可靠性也将大打折扣。如果不打折扣的话,那每一位旅客的安检时间将会持续好几分钟;这在一个地级市非常可观的进入候车室的人数面前,几乎是无法落实的。而在特殊时期一般车站都要对进京旅客进行的二次安检,在这个临时站里显然也是完全没有场地进行的。
我刚刚顺利过了人工安检,正要去拿安检机履带上的背包,突然被人用手指头使劲厾了一下后背。回头一看,是一个大妈。她尴尬而又凑趣地笑了,说我就想着快点了,没有别的意思。我也笑笑说,我还以为是遇到了熟人了呢!
火车站的拥挤缓慢使已经有了焦虑习惯的人更其焦虑,在焦虑的压力下,就会有人做出自己未必深思熟虑的事情来。这种用手指头厾着前面的人的情况,应该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
安检以后查验了身份证和车票,终于进入到候车区域里了,因为棚顶较为低矮,所以这里很是昏暗,座位也很少;而且为了最大可能地容纳旅客而将座位都安排在了角落里,当然都早已经满座。大多数人都站着、蹲着或者席地而坐着,而几个进站的检票口前更是人山人海。
已经很难区分哪趟车的旅客站在哪个检票口前了。每趟车开始检票到开车前几分钟停止检票之前,扩音器和检票员都要声嘶力竭地反复招呼,喊着是多少多少次在检票,相近的另外一趟车或者两趟车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当空间不够的时候,就需要用人工来弥补。这样下来,劳动量非常可观。
终于轮到自己手里的车票车次检票了,要想挪到检票口那是不大容易的。不单纯是因为上车的人多,排队的人多,一个挨一个地簇拥着互相“厾着”而行动迟缓,而是因为别的车次、临近车次也准备上车的人,站在人流里成为一个个岛礁式的存在,阻挡着这趟车准备检票的人们前进的方向。
在这个两年以后的冬奥会即将在这里举行的城市,一切都是按照奥运标准来办的。而这个奥运标准中有不少都是想象中高大上的格式,至于能有多高大上则很少有人能说得上来,所以就一切做到想象中的最好。按照奥运标准来办事,成了整个城市里任何事情,尤其是城建之事最毋庸置疑的标准。
但是在还没有达到那样的标准之前,就还要忍受这样不仅达不到奥运的标准,也难以达到正常的井然有序的标准的情况。好在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抱怨,大家都明白这是暂时的、临时的环境状态,很快就会变得好起来,甚至是连跨几个台阶,很好起来。
当火车缓缓开动,离开人潮涌动的张家口南站的时候,我对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和手里香甜的老玉米一起,构成了车轮铿锵有致的节奏之中逐渐洇渍开来的怀想。
和与人相遇一样,和一座城市的相遇,也总归是在其生命时序的一个阶段上,一个时间点上。下次再来,变化就会在对比中必然地发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