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之海:从古埃及到罗马时代的地中海文明
■ 18世纪意大利画家贝尼尼绘制的一幅古代罗马图。从拉奥孔到受伤的希腊战士,从图拉真纪功柱到君士坦丁凯旋门,一部古罗马历史以一种艺术的形式精彩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作为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地中海受到多元文明的影响:尼罗河孕育的古埃及文明为地中海文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文明为地中海文明的丰富与升华注入了新的血液;古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战争开启了我们对地中海文明的浪漫想象;迈锡尼、塞浦路斯与腓尼基文明为地中海文明构筑了新的图景;公元前4世纪以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成为地中海文明的主旋律,并影响了欧洲乃至世界文明的发展进程。
文 明 之 海
“大地之间”的海
Mediterranean(地中海)这个词来源于拉丁语mediterraneus,意思是“大地之间”。地中海连接着亚、欧、非三大洲,是重要的交通航道,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孕育了地中海沿岸多种文明,被称为“西方文明的发源地”。
公元前3000年,伟大的埃及文明发端于尼罗河中下游地区,其范围从地中海东部广阔的三角洲地区一直延伸到克里特岛、希腊和意大利南部。正是在这片三角形海域上,埃及文明与克里特文明以及腓尼基文明在公元前的二十多个世纪里共同繁荣发展,人们相互通商,自由贸易,触角甚至延伸到意大利半岛及周围岛屿、北非沿岸和地中海西部,最远到达西班牙……
■ 古埃及“死者之妾”雕像。雕像以裸体姿态躺于黑色并带有红色圆环的床上,手臂垂于身体旁,头戴巨大假发,身缠黄色缎带,胸前绘黑色项链,被认为是抚慰亡灵之人。
从此,地中海文明的渗透、扩展伴随着航线的开辟一路前行:尼罗河孕育的古埃及文明为地中海文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文明为地中海文明的丰富与升华注入了新的血液;古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战争开启了我们对地中海文明的浪漫想象;迈锡尼、塞浦路斯与腓尼基文明为地中海文明构筑了新的图景;公元前4世纪以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成为地中海文明的主旋律,并影响了欧洲乃至世界文明的发展进程。地中海航线途经之处遗留下的物质遗存,见证了地中海沿岸各地文明交流与碰撞的历史,为人们呈现出一幅相互影响与融合的地中海文明历史图景,成为人类创造力的一方理想栖息地,并通过宗教、艺术、文学、诗歌、音乐、哲学、建筑和科技等形式获得了经久不息的流传。
这些丰富的文明成果,与通过大理石、黄金、镶嵌工艺和织物表达出的审美意趣及享乐主义相结合,构成了此地域以外的人们为之向往的地中海神话。
■ 吊坠项链。
地中海的历史和神话
一开始,地中海的交流十分艰难,几乎没有人能够涉足整个海域,人们甚至意识不到他们是在共守着同一片海域。直到公元前8世纪以后,这片海域的交流才渐渐得到加强,希腊人和腓尼基人的海上活动促进了这一地区经济与文化的发展。几千年来,各种不同形态的文明在这个舞台上此消彼长,相互碰撞、交融,成就了璀璨夺目的地中海文明。
船是地中海地区重要的交通工具。在桨与帆的时代,船只利用洋流和季风往返于地中海两岸。在这片古老的土地和海域上,文明的渗透、扩展伴随着航线的延伸一路前行。希腊罗马文化中共有的历史——特洛伊战争以及与之相关联的神话传说,成为地中海文明的坚实基础。
■ 黑像式陶酒坛,公元前530年~前520年。酒坛描绘的是奥德修斯手抓绵羊、逃离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洞穴的情景。
地中海岛屿众多,海岸线蜿蜒曲折,适宜船只航行、停靠。地中海地区的船舶不但有带桨的长船、快船、战船或海盗船,还有带风帆的圆形平底商船。考古学家在地中海第勒尼安海域(Tyrrhenian Sea)周围发现了许多用陶或青铜制作的、充满宗教神圣象征意义的船只模型,大多是在伊特鲁里亚(Etruria)的坟墓和撒丁岛的圣殿中发现的,它们也许是用来照明的灯具或是随葬的祭品,却让人联想到古代地中海居民参与远途海上贸易的情景。
在古埃及时代的尼罗河上,每天都有大量木船或帆船往返,运输人员和货物,有时也承担军事任务,有的则专门将木乃伊运往西岸安葬地。古埃及的宗教认为,木船除了用来运送死者遗体外,还是太阳划过天空时的运载工具,也是法老进入灵界使用的交通工具。开篇处模型船的船头插着一根横桅杆,它连接着船舵和吊杆,船上坐着九名桨手和一名躺在床上的女性——这类船模型通常放置于坟墓内,以模仿死者沿尼罗河前往阿比多斯(Abyss)神殿向冥王欧西里斯(Usiris)的朝圣之旅。
■ 古埃及的船模型。船头一根横桅杆连接着船舵和吊杆,船上坐着九名桨手和一名躺在床上的女性。这类船模型通常放置于坟墓内,以模仿死者沿尼罗河前往阿比多斯神殿的朝圣之旅。
而希腊的历史总是和古老的传说与神话交织在一起,无论在科学哲学里,还是在艺术文化中,冥神的形象几乎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作为被大海包围的民族,古希腊的许多神话都表现出希腊人对大海的热爱与迷恋,反映在艺术上就是:精美的绘画、陶器和雕塑作品上所描绘的图案大多是来自神话故事里的那些神秘的海洋生物,如半人半鱼的海神波塞冬(Poseidon)和他的儿子特里同,狰狞而丑陋的海妖斯库拉、美丽而温顺的海仙女涅瑞伊得斯等等。
特洛伊战争是希腊神话中最重要的一个事件,开启了我们对地中海文明的丰富想象,相关记载主要见于《荷马史诗》。盲诗人荷马(约生活在公元前850~公元前750年之间的希腊)搜集、整理当时民间流传的神话、传说,创作成《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部长篇史诗,后世称之为《荷马史诗》。
其中,《伊利亚特》叙述的是特洛伊战争进行到最后几天发生的故事。“伊利亚特”这一名称源于特洛伊城的别称“伊利昂城”。公元前12世纪,迈锡尼王国为了争夺海上霸权而与小亚细亚西南沿海国家发生冲突,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特洛伊战争。传说这场以争夺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海伦为起因,由神、人共同参与的战争持续长达十年,大大消耗了迈锡尼的元气,让这个一度辉煌的国家变得千疮百孔。一场战争拖垮了一个文明,这也是特洛伊战争倍受关注的一个原因。特洛伊战争是西方世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海上远征。
■ 手握海豚的波塞冬小雕像,公元前2世纪。波塞冬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海神,统治着所有海洋、内陆水域以及其中的生物。
特洛伊战争结束后的故事,在《奥德赛》和其他被称作“归途”(Nostoi)的史诗中得到了记述:《奥德赛》叙述了战争生还者奥德修斯历尽磨难返回家园的旅程,展现了主人公在长达十年的归途中经历的各种奇遇。奥德修斯是希腊伊萨卡岛(Ithaca)的国王,以智慧狡诈闻名,特洛伊城被洗劫后,希腊王子们瓜分了战利品并准备归家。奥德修斯凭借自己的力量与计谋,历经磨难,最终化解了种种障碍与危机,在神的帮助下,回到了伊萨卡,与妻子佩涅洛佩(Penelope)、儿子忒勒玛科斯(Telemachus)团聚,重登王位——这些叙述使我们了解到当时的希腊社会从原始公社制向奴隶制过渡时期的经济、政治、军事状况,同时也激发我们思考希腊人的生活和斗争对地中海和整个西方文明产生的深远影响。
除了《荷马史诗》,公元前29年至公元前19年期间,拉丁诗人维吉尔创作的史诗《埃涅阿斯纪》,也描写了主人公埃涅阿斯在家园被毁后,逃离特洛伊前往意大利,建立城邦的故事。这位埃涅阿斯既是传说中罗马人的祖先,也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中特洛伊王子安喀塞斯(Anchises)和女神阿芙洛狄特所生之子,曾在《伊利亚特》中出过场——这些都见证着地中海历史上希腊传统与罗马文化长期多元共存的事实。
■ 刻有丘比特裸像和海怪的屋瓦,公元前2世纪。骑着蛇尾海怪的丘比特象征着海洋世界的求爱场景。
埃及人的永生之旅
对于以河流为中心建立并发展起来的古埃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地中海在其地缘政治中是无足轻重的,地中海的海上交通掌握在希腊人、腓尼基(今黎巴嫩)人等极少数拥有舰队的民族手中——而直至公元前21世纪中期,为控制通往安纳托利亚半岛和陆路通道的叙利亚海域,埃及才将目光转向地中海。
但这并不说明埃及人缺乏对地中海的了解,相反,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埃及人对地中海各族的了解和影响都是深刻和全面的。尼罗河孕育的古埃及文明是构成地中海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具体说来,这种影响与埃及独特的生死观与信仰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伊西斯、荷鲁斯等神明的信仰崇拜,是古埃及社会政治和经济生活的精神投射。在古埃及人看来,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通往新生的起点。如前所述,人们穿越死亡的海域通向灵界新生的交通工具,是一艘木船。
■ 还愿人像,公元前6世纪上半叶,发现于伊特鲁里亚的一处还愿献祭遗址。此人像呈攻击姿势,左手持盾,右手舞矛,戴头铁盔,身着“佩瑞卓玛”短裤。
其中,与石棺以及其他殡葬用品一起摆放在墓室里的,是古埃及人用于保存死者内脏的容器——卡诺皮克罐。卡诺皮克罐一般以石灰石或陶制成,自古王国时期起至古埃及后期一直使用,其名字源于亚历山大里亚附近、尼罗河三角洲西部的卡诺皮斯镇(今阿布基尔)——最近的水下考古证实,这座城市见证了古埃及和希腊文明之间的相互交融和影响——埃及人认为卡诺皮斯这个名字来自古老的埃及语“Kah Nub”,即金色的地板,很可能指港口的商业贸易带来的各种好处;而希腊人则认为特洛伊战争的传奇军官死后葬在那里,于是就以军官的名字命名为卡诺皮斯。无论如何,在著名的埃及亚历山大里亚港建成之前,卡诺皮斯都是埃及与希腊贸易往来的重要港口。
卡诺皮克罐的形制通常为平底,颈部稍宽,以塞子封口。不过到了新王朝(公元前1540年~前1070年)时期,封口的塞子开始制作成代表荷鲁斯四个儿子的人和动物形象。在将尸体制成木乃伊的过程中,肺、肝、胃和肠都会被移除,分别保存在这样的四个罐中,并在每个罐子侧面的两栏中雕刻上铭文。
除了把尸体加工成木乃伊并将内脏分别移除保存外,从中王国时期(公元前1991年~前1750年)开始,埃及人以一种叫“夏勃梯”的小雕像,取代了以往的活人殉葬,承担死者在冥界的一切劳作,在埃及语中,“夏勃梯”的意思是“回答的人”。
■ 卡诺皮克罐,古埃及晚王朝时期。古埃及人在将尸体制成木乃伊的过程中,肺、肝、胃和肠都会被移除,分别保存在这四个罐中。
地中海航线沿途的
迈锡尼、塞浦路斯与腓尼基
从最遥远的史前时代起,通过海洋进行交流和联系已成为地中海地区人们生活的重要内容。地中海航线沿途遗留下的物质遗存见证了沿岸各地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与碰撞。其中颇具代表性的是:迈锡尼文明、塞浦路斯文明和腓尼基文明。迈锡尼文明代表了早期的爱琴海文明,塞浦路斯由于地处地中海东部重要的交通枢纽,受到的文明影响呈多元特点,而腓尼基人不但活跃于整个地中海地区,而且以“商业”为其文明的核心特征。
约公元前1600至前1100年,在希腊,以迈锡尼人的城邦为中心,一种独特的战争文明逐渐发展起来,史称迈锡尼文明,它继承和发展了克里特文明,是爱琴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荷马史诗》中曾提到,依靠海上强权,迈锡尼人的足迹遍及地中海大部分地区,并与塞浦路斯、叙利亚、埃及以及意大利等地都有交流,地中海东部的海上贸易网络越来越密集。现今发现于西西里岛海岸、普利亚地区和卡帕尼亚地区的迈锡尼陶器充分印证了这一观点。
塞浦路斯位于地中海东部的交通枢纽,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从青铜时代晚期(约公元前2000年)开始,伴随着希腊人的陆续到来,希腊文明大量涌入,使塞浦路斯具有了鲜明的希腊文化特质。这种特质可以在希腊神话中找到线索:爱与美女神阿芙洛狄特的出生地,就是塞浦路斯。之后的腓尼基人、亚述人、埃及人、波斯人、罗马人等都曾先后征服过塞浦路斯。各种文化你进我出,使塞浦路斯形成了以希腊文化为主、多元文化并存的文化特征。
■ 迈锡尼古城。约公元前1600至前1100年。在希腊,以迈锡尼人的城邦为中心,一种独特的战争文明逐渐发展起来,史称迈锡尼文明,它继承和发展了克里特文明,是爱琴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现代的考古发现告诉我们,有两种产品最早在塞浦路斯产生:一是葡萄酒,据考证,葡萄酒是最早于5500年前在塞浦路斯生产的;二是香水,2003年在位于塞浦路斯的一个遗址中,发现了4000年前制造香水的场所和世界上最古老的香水,而那些用于制作香水的香精都是产自塞浦路斯本地生长的植物。
古代的腓尼基并非指一个国家,而是指分布于地中海东岸新月形肥沃地带的整个沿海地区,即今黎巴嫩、以色列和叙利亚海岸线一带。腓尼基人对外贸易十分发达,因多与他族通婚而缺少独立的文化特色;文化上受埃及的影响,信奉多神,并学会制作木乃伊技巧。腓尼基也是希腊文明的来源之一:希腊人从腓尼基人那里学到了字母表,得到了东方的制造品。同时,也向腓尼基人传播了自己的语言和艺术形式,包括对大理石的运用和人物肖像的创作等。
腓尼基人擅长航海和贸易,他们建立的跨越地中海的贸易网络,从公元前1500年一直持续到公元前300年,足迹遍布地中海岛屿和沿岸各地。为保障贸易运输,腓尼基人使用单层甲板大帆船、人力帆船以及当时新发明的两层桨座舰船,载运大量货物远航至今天的摩洛哥、西班牙海岸,甚至到达不列颠群岛和南非南海岸。在古希腊和古罗马,腓尼基人还以“紫色染料商”闻名。同时,他们还是一群优秀的军事家,曾为了争夺地中海航线上的利益与活跃在地中海的其他势力之间发生过多次战事。腓尼基人的另一重要贡献就是腓尼基字母,几乎所有现代拼音文字都起源于它。
■ 挤满贸易货物的迈锡尼港口。迈锡尼人的足迹遍及地中海大部分地区,并与塞浦路斯、叙利亚、埃及以及意大利进行交流,地中海东部的海上贸易网络越来越密集。
希腊人与大希腊地区
希腊被认为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其艺术、哲学、政治体制对于西方文明有着深远的影响。希腊的殖民地遍布西欧、南欧、北非、小亚细亚和黑海沿岸,形成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希腊世界”。希腊人创造了地中海文化交流的主要形式,使得古代神话得以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手工制品特别是雅典陶器而代代相传。
大希腊是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希腊人在意大利半岛南部和西西里岛建立的一系列城邦的总称,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继承了希腊城邦的宗教祭仪和文明传统。大希腊地区曾有发达的农业、手工业和商业,并在文学、艺术、建筑等方面对罗马文化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
同样,我们对大希腊地区原住民的文化、社会和经济生活的认识,大部分源于对古代墓葬的研究。这些墓葬的类型和陪葬品是衡量死者生前社会地位的首要指标,也是研究当时生产流通体系和文化交流体系的重要依据。
希腊陶器(Pottery of Ancient Greece)是希腊人的生活必需品和外销商品,具有实用和审美双重意义。从样式和工艺上说,不同时期的希腊陶器有着不同的特点:荷马时期(公元前8~前7世纪)以“几何纹样式”为主;早期城邦时期(公元前7~前6世纪)以“东方样式”为主;古典时期(公元前6~前4世纪)则先后出现“黑绘式”“红绘式”和“白底彩绘式”三种工艺风格。
■ 科林斯风格芳香油细颈瓶。科林斯风格芳香油瓶是希腊早期城邦时期“东方样式”陶器的典型代表,此芳香油瓶瓶身饰有鸟身女妖和一只鸟,以点状玫瑰纹装饰。
狄诺斯瓶是一种没有底座的圆形容器,能够放置在不同形状的底座上。这类容器与双耳喷口杯一样,是混酒器,通常会颁发给竞赛的优胜者。弗拉泰大墓群中出土的一件阿提卡式黑绘的年代可追溯至公元前6世纪晚期或公元前5世纪初,由工匠安蒂梅内斯制造,共分为三个部分。出土时即带有修复痕迹,应是放入坟墓前修复过,由此可见其珍贵。内壁绘5艘有喙形船首的白色帆船。瓶口沿一周绘英雄传说故事,主体为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勇斗猛狮尼米亚和降伏公牛的故事;瓶身主体有上下两层带状装饰,其中下层装饰带绘成对相向的狮子和野猪;上层装饰带绘两个场景,第一个场景为列队行进中的神灵们:宙斯的传旨者和信使赫耳墨斯位于队列的最前面,之后从右至左依次为手持七弦琴的太阳神阿波罗、乘坐战车的阿耳戈英雄珀琉斯和他的妻子海洋女神忒提丝、酒神狄奥尼索斯、佩戴头盔的雅典娜和海神波塞冬。第二个场景描绘的是七勇攻忒拜之一——俄伊克勒斯与许珀耳涅斯特拉之子安菲阿拉俄斯奔赴战场的情景。
公元前6世纪,在“梭伦改革”的背景下,黑像式陶产生。所谓黑像式,就是在赤色或黄褐色的陶壁上,用黑色作剪影式描绘,而物体的内部结构则以刻线手法表现。之后雅典阿提卡地方的黑像式陶器逐渐摆脱科林斯风格的影响,陶器装饰内容以神话故事和英雄传说为主,釉色、火候和陶土质量皆臻上乘。
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进入了黄金时代——伯里克利时代,红像式陶器出现。红像式陶器与黑像式相反,即采用黑色作底,但陶器上所画的人物、动物和各种纹样都用红色装饰。晚期的红像式陶器装饰场面宏大、人物众多、层次丰富,并且通过借鉴壁画构图技术,用层次表示空间和时间。
古希腊钱币(Coins of Greek)诞生于公元前7世纪的小亚细亚西海岸,略早于中国钱币,是典型的打制钱币。面纹内容多镌以城邦所尊崇的动物图腾、神祇雕像或纹章图案,但没有货币单位和具体面值,主要根据币材及重量概略确定,分为标(准重量)币斯塔德(Stater)、德拉克马(Drachma)及奥波(Obol)。因古希腊各城邦彼此独立,且频繁变化,所以标准重量币也非一成不变。
■ 迈锡尼陶器。考古在迈锡尼时代发现了大量的陶器,风格、大小十分多样,出口的产品一般都更为奢华,并绘有精美的装饰,比如神话、战争、动物等主题。另一种餐具是金属的(主要是青铜),发现的数量也相当可观。
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率兵横扫西亚、中亚与北非,创建庞大的亚历山大帝国,西方世界进入“希腊化时代”(Hellenistic Period)。与以往不同的是,希腊化时期的雕塑(Hellenistic Statue)不再是公共生活的反映,更多是个人权力的象征,宣扬表现统治者超凡完美的形象:亚历山大大帝的半身像,在飞扬的浓密头发之间展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刚好可以窥见其额前特有的一绺翘起的头发;一位希腊化时期的希腊君主半身像,则是大眼睛、鹰钩鼻,眉头微皱,长发飞扬,额前有非常明显的一绺翘起的头发——人们据此推测这是被装扮成狄奥尼索斯的本都(Pontus)国王米特里达梯(Mithridates)。
女性将美丽和财富一并带往来世。诸如女性配饰、日用品等随葬品再现了当时女性的日常生活。而其中带有地中海世界其他地区风格的物品及来自这些地区的出口物,又使我们得以窥见那些作为昔日地中海贸易重镇的繁盛景象。
考古发现的一组陪葬品中包括一套丰富的首饰和长袍配饰,这些饰品精美异常,显然是东方化时期的作品:饰有玻璃珠和琥珀珠坠饰的铁制耳环、一条三圈琥珀项链、配有埃及诸神形象造型的彩陶坠饰、若干铁制大胸针、一只饰有圆形象牙饰片的胸针、若干青铜胸针、若干琥珀珠和玻璃珠大型坠饰。服装配饰包括一条青铜薄片制成的绘有鸟首形象的腰带,一条交替饰有一排排琥珀珠和玻璃珠的腰带,中心位置配有青铜护甲。
该墓葬用河中卵石和石灰岩建造而成。出土时仅存华美的陪葬品,推断应为一座上层社会妇女的衣冠冢,其中一件青铜纺锤透露了墓主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纺锤在当时是社会地位高的表征。此外,墓葬中还有一些宴会和酒会中使用的器皿、花瓶、叉子、壁炉柴架、小刀,以及青铜香炉、双锥形花瓶、托盘等祭祀用品。大量殉葬品中最能体现墓主生前权力和名望的是一件来自撒丁岛努拉盖文明的小船造型的还愿祭品,突显了墓主在黎凡特、撒丁岛、伊特鲁里亚和亚得里亚海之间复杂而繁荣的贸易中的重要作用。
■ 古伊特鲁里亚陶器。
战士和酒会仪式(The warrior princes and the ritual of the symposium)方面,大希腊地区的社会生活深受希腊文明传统的影响,从战争武器到上流社会社交宴饮聚会所用器具,全面希腊化。其中康塔罗斯酒杯是一种带有两个高柄的大酒杯,堪为饮酒的最佳器皿,被认为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奥尼索斯的标志之一。
同样考古出土的一尊康塔罗斯酒杯,产自意大利的罗希尼奥,存世稀少,是大希腊地区所出土的、大型酒器的经典之作,也是塔兰托地区发现的最古老的金属艺术品之一。公元前5世纪末至公元前3世纪末,金属艺术曾在该地区盛极一时。此物出土的墓葬为一成年男性墓,同出陪葬品多达40余种,包括银质王冠和各类酒器及其他生活器皿等。因该墓远离其他坟墓,说明死者属于精英阶层,社会地位较高。银质的王冠和其他陪葬品反映的是希腊酒宴仪式,酒宴的参加者头戴王冠,酒杯和其他容器用于调酒和饮酒。
葬礼与祭祀仪式(Offer Sacrifices and Funeral Ceremony)方面,大希腊地区出土的葬具所体现的并非单一文化产物,其器形、所描绘的场景内容以及形式皆体现出该地区作为文明交汇点的独特特性——葬礼成为大希腊民众超越时空的对话场所。
以上这些特点都可以在大希腊时期的西西里本土得到生动的体现:橄榄、葡萄的引进及其带来的巨额贸易利润、雕塑技艺的传播、大量神庙的建造……可以说,大希腊时期的西西里饱经希腊文化的浸润,成为地中海地区希腊、罗马、迦太基三支强大力量争夺的焦点,不但西西里岛上的情况也与希腊内部局势的变化密切相关,而且发生了三次布匿战争,罗马在迦太基和希腊之后,成为地中海的海上霸主。
■ 腓尼基人正在英国海岸进行贸易,公元2~4世纪。
伊特鲁里亚文明
公元前8世纪后期至公元前6世纪,伊特鲁里亚在与埃及、巴比伦、亚述、腓尼基、希腊以及意大利半岛的互动发展中处于领先地位。这一时期也是奢侈品大流行的时期,大量由金、银和金银合金,采用珠化、压花、细丝等东方技艺制成的首饰和装饰品,以及青铜器、象牙雕刻等成为身份的象征。在很短的时间里,伊特鲁里亚人开始了新的贵族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深刻地改变了他们的社会特征。贵族阶层的墓葬中发现的美轮美奂的金制首饰反映出那个时代伊特鲁里亚贵族的财富与奢华。
在与希腊、腓尼基、迦太基等文化的接触中,伊特鲁里亚的手工业、商业逐渐兴盛,生产的布凯罗黑陶、金银器和青铜器遍及地中海沿岸。贵族墓葬中出土的大量金、银、金银合金装饰品和王冠、项链、手镯、耳环、戒指等文物,不仅象征着勇士、君王及其配偶的社会地位,更揭示了伊特鲁里亚在政治、艺术、宗教和建筑等诸多方面的文明发展历程,及其对地中海、罗马乃至西方文明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 一对斜倚的夫妻,伊特鲁里亚,公元前6世纪。
伊特鲁里亚人的葬礼(Funeral)反映了他们对死亡的认识与埃及人比较相像,他们普遍相信逝者死后会在来世超生,并保留有生前的习惯。在这一信仰的影响下,逝者坟墓的布置往往如其生前居所,而其生前使用的一系列物品也一同陪葬。这些物品不但是其社会地位的象征,而且具有丰富的意义。由于这个原因,伊特鲁里亚人遵循一系列复杂、特别的葬礼仪式。通常由几个步骤组成,其中三个步骤最为重要:圣餐仪式、瞻仰遗体和悼念死者、送葬游行和葬礼。
考古出土的伊特鲁里亚金银器(Etruscan Gold and Silver)不但非常精美,也反映了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观念。黄金是王权至高无上的象征。由于具有不易锈蚀的特性,人们认为古老的黄金与神的神圣国度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正如埃及人认为黄金是“神的面包”那样。
■ 亚述浮雕中腓尼基人驾驭的双排桨战船,公元前700~692年。这些战船是由亚述人雇佣腓尼基人建造的,发现于伊拉克的尼尼微。
罗马时代
相传公元前753年,拉丁人罗慕洛在罗马的台伯河畔建城,由此开启了古罗马文明的进程,在历经王政时代、共和时代之后,公元前1世纪进入帝国时代。罗马逐渐从一个地中海沿岸城邦发展成为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强大帝国。
罗马文明是人类文明史上高度发达的文明的代表,是在充分吸收西亚各古代国家、埃及和希腊文明的基础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文明,并以其高度发达的文化、政治、经济、军事,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影响和辐射着周边地中海地区。罗马帝国是罗马文明最为辉煌的时期,保留至今的建筑、雕塑、绘画、文学等忠实地展现了帝国文化的特征以及罗马人奢华悠闲的生活习惯和品位。
肖像是罗马雕塑最重要的类型,题材包括神像、贵族和祖先等。在帝国时期,理想化的罗马皇帝雕像无处不在,它们通常与罗马国家宗教联系在一起,受到宗教性的敬畏。罗马上层人士住宅的中厅中往往都有其祖先的胸像。与希腊相比,罗马的肖像在追求外形相似、注重个性刻画的同时,并不掩饰人物的缺陷,雕塑家也竭力去表达所塑对象诸如聪明、智慧、坚定、甚至无情的人格等各种特质。罗马肖像是在古罗马人崇拜祖先仪容的传统风俗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具有罗马艺术的写实性和纪念性特征。
■ 阿伽门农的面具,黄金制成。1876年,海因里希·施里曼在对迈锡尼文明的考古中发现,并根据古希腊传说中的阿伽门农给这个面具命名为阿伽门农的面具。
罗马人对希腊宗教和神话进行了吸收和再创造。希腊的宙斯、赫拉、波塞冬、阿波罗等成为罗马神祇,并有相应的罗马名字。罗马人还引进东方的秘传宗教和占星术,波斯神祇密特拉、埃及宗教主神伊西斯也都成为罗马人的崇拜对象。皇帝和国家的守护神为全民所膜拜。被征服民族的神祇,一般也都被吸收到罗马的万神殿中。崇拜仪式以家庭为基本单位,家长主持祭祀。各家供奉自己的神像和祭祀祖先的亡灵。公众祭祀则由地方官主礼,祭司辅助。帝国时期,国家政权中设立各级祭司官和一些祭司团,皇帝兼任全国的祭司长。罗马人对于宗教持务实的态度,信奉的目的是为了获得美好的愿景或期待神灵改变自己的未来。
罗马城市中的权贵属于休闲阶级。在古罗马人的观念中,“休闲”(Otium)是与“工作”对应的概念,既意味着享受美食、玩乐、沉思等,也意味着从公共生活中退出,从事私人性的活动。约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当希腊文化开始为罗马权力阶级所接受时,出现了一种希腊风格的住宅别墅。它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城市的住宅,而不仅仅用于传统的农产品生产收集活动。这种趋势引发了人们开始关注哪里适合建造别墅,以便观山望海,奢侈的别墅因此应运而生,成为贵族们休闲生活的重要场所。
一部古代罗马史同时也是一部艺术史。18世纪意大利画家贝尼尼绘制的一幅古代罗马绘画中,从拉奥孔到受伤的希腊战士,从图拉真纪功柱到君士坦丁凯旋门,一部古罗马历史以一种艺术的形式精彩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 朱庇特·塞拉皮斯半身像,青铜质,披挂织布,末端镀银,公元2世纪。塞拉皮斯最初是埃及的神灵:在希腊化时期由托勒密一世将其引入希腊,随后与对伊西斯的崇拜一起进入罗马世界。
宁芙庙在古希腊罗马时期是一类特殊的建筑,起源于有天然泉水或溪流的洞窟。后来演变为一种有溪流、喷泉、雕塑、花草壁龛的花园,既被用作祭祀宁芙女神之地,也被视为休闲之地或举办婚礼的场所。宁芙(Nymph),古希腊神话中次要的女神,有时也被称为精灵和仙女,或被视为妖精之一,出没于山林、原野、泉水、大海等地,是自然幻化的精灵,一般是美丽的少女的形象,喜欢歌舞。它们不会衰老或生病,但会死去。它们和天神结合能生出神的后代。
1980年至2001年期间,意大利那不勒斯考古管理局在对马萨卢布伦塞(Massa Lubrense)地区的考古挖掘中,发现了位于马里纳·德拉劳布拉(Marina dellaLobra)的罗马宁芙庙。该庙应是卡帕尼亚(Campania)地区迄今发现的保存最为完好的、公元一世纪时期的宁芙庙。它坐落在皮皮亚诺山(Pipiano)上,与卡普里岛(Capri)遥遥相望。其所在的乡间庄园原本可能是建在绵延至海边的梯田上,这座庄园和附近的阿格里帕·波斯图穆斯庄园(Agrippa Postumus)、珀琉斯·菲力克斯(Pollius Felix)庄园一样,都有宁芙庙点缀其间。庙墙由灰色的卡帕尼亚凝灰岩块堆砌而成,后侧的墙被分割为12个壁龛,中央瀑布的两侧各分布有5个壁龛,瀑布中部有两个半圆形小壁龛,这些壁龛保存下来的部分高约2.7米,马赛克覆盖面积达100.8平方米。壁画原先有框缘,将马赛克图案完全保护起来。整个墙体饰有各种玻璃、埃及蓝石灰石和彩色石灰石的马赛克图案,不同区域之间使用贝壳隔开。壁龛的装饰呈对称格局,以中央瀑布为中间线,左右对应,主题是一座百鸟争鸣、百花怒放的花园,描绘了飞禽、走兽、海怪、树木花卉等形象。
美丽与奢华方面,正如其他古代文明一样,在罗马社会中,首饰不仅仅是装饰,而且是一个人社会地位的象征。尽管罗马共和国时期珠宝首饰曾被视为不必要的奢侈品,但在帝国时代,珠宝时尚却大为盛行。基于工艺和装饰手法,首饰制造主要集中在三座主要城市——罗马、亚历山大和安提阿,并由行会集中制造,这些行会主要由许多有希腊血统的工匠组成。
■ 骨灰翁上的筵席,伊特鲁里亚,公元前550年。
罗马珠宝首饰的主要材质是黄金,延续了早期希腊和伊特鲁里亚人的品位。花丝、珠化都是典型的罗马黄金珠宝的装饰手法,此外还从东方传入了宝石和玻璃的装饰技艺。罗马时代最流行的首饰与今天类似,包括耳环、项链、吊坠和戒指。罗马珠宝的设计倾向于抽象重复的图形,采用对称设计、程式化的花、叶等,某些符号和宝石被认为具有宗教性质。
其中,戒指有印章的作用,这一点在罗马共和国时期尤为明显。人们根据不同的用途把戒指戴在左手的不同手指上。妇女们最先接受戒指作为订婚或结婚的信物。后来,戒指特性越来越多,不再是一种普通的首饰。帝国时代晚期,曾是权贵阶层象征饰物的金戒指的佩戴权利也发生了改变:除奴隶之外,任何人都可以佩戴:轻薄的金条上,镶嵌着代表祝福的、动物造型的宝石——这种装饰方法源于古希腊。
■ 有翼圣甲虫,古埃及晚王朝时期。此圣甲虫由三个穿孔部件构成,用线串在一起。其他孔洞表明该物品曾缝于干尸的护罩上,以确保在来世的审判时有利。
共和国及帝国时期,罗马钱币最显著的特征之一,是它的价值已远超过其象征财富的货币价值。除了具有购买物品和积累财富的功能之外,钱币还被赋予了其他用途:皇帝们通过发行有自己形象的硬币,来维护统治的合法性和宣扬权威。有时,皇帝也利用硬币来传递其他信息,比如,他们与某位特别的神或女神有特殊的联系,宣告他们引以为荣的成就和宣告其配偶或亲属。印有皇帝和皇室成员肖像的钱币在整个帝国流通,成为传播罗马风格和风尚的工具,例如发型样式等皆可通过钱币传播至罗马世界最偏远的角落。
罗马帝国日益激化的矛盾和日耳曼部族的入侵最终导致古罗马文明的终结,蛮族国家文化替代了昔日帝国的辉煌。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后,许多入侵的蛮族在西罗马帝国的领土上先后建立了十个王国,而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成为罗马帝国实际意义上的继承者。两者之间的联系与冲突激荡出一种新文明的开端。古典文明与蛮族文化元素融合,造成了这一时期独特的承前启后的地中海文化风貌。
■ 宁芙神庙中的马赛克壁画。宁芙庙在古希腊罗马时既被用作祭祀宁芙女神之地,也被视为休闲之地或举办婚礼的场所。
精彩版式呈现
本文原刊载于《文明》杂志2017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