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中:垛田集落的样貌素描 | 记录故乡(27)
记忆里,不管是去田里,去奶奶家,去姑姑家,还是去上学,总要避免不了要过桥,一个又一个的桥。之后的某天,兴致来了,从百度卫星地图上搜我所在的村子,纵横的水路铺面。这才发现自己及村里的几户人家原来是住在一个“圩”里。
农村人口流动的归宿之变
自古因水路的发达,江淮地区曾是商业最繁荣的地方。而在上世纪30,40年代,水路却是我们的祖辈们去往江南谋生的生存之路。
那时出去闯,最重要的是拥有一条渔船。渔船不大,然而一家五六口人却都挤在狭小的渔船里面。奶奶自五六岁便“在船上”了,一家人到江南找些杂活做。奶奶经别人的介绍在12岁的时候去给一大户人家当保姆,带主人家带四个孩子。在江南做了5年左右的保姆,待奶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又回到了老家农村。过去封建社会,阶级分明,地位明显,农村人出去了只能做些符合阶层的活,而到了一定年纪最终也还是要归乡的。外地有何容身之处呢?除了系在码头的渔船。
而现在出去闯荡,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出去的早的,在90年代下海的,之后回来多是归乡望乡,捐些修路钱,给附近的老人包个200元的红包表示慰问。而近几年的,80后,90后在城里找了个稳定工作能够立身的,一家就会共同出资在工作的地方买房子定居。如今,年轻人为了机会也会到城里做事,到了嫁人年纪,也会回到乡里找个人嫁了,然而,他们却去到城里扎根。由此村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进一步的“众叛亲离”
我大一那年,曾随同同学清明回家祭祖,同学家是在广西博白一个盛产杨梅的地方。在那时那地,她跟我讲了些民风讲了些民风形成的原因。她说,客家人从中原地区来到南方,每一寸土地都需要争夺,所以家族的人口和男丁是家族兴旺的前提。因此一个家族里面联系紧密。在这背景下,这些靠着人口与男丁才能获得的安全感,自是无法响应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的号召。
听我同学讲着当地客家人的一些民风民俗,我不由的联想到了我家乡宗亲间的关系的疏远。我想那大概是地在鱼米之乡,解决了温饱问题,又有口口相传的老人的道理风评,由此人的秉性的好坏就能切断这关系,而利益而产生合作性与合作崩溃也能产生或非血缘的关系或割断血缘的关系。
本以为这种宗亲的疏远是在两代以上,而这次回家却蓦然的发现,随着大家在外定居的时间变长,越来越融入习惯各自新的“家乡”,每年回家的越来越少,彼此的交流也已经疏远。我表姐表哥办整岁的庆生,也并未请本应该请的亲表姊妹兄弟。
在有着发达公路网的现今,地理的距离并不是距离。然而大家似乎就被自己不同的人生经历和追求的差异断了这关系。
闯劲不足,二胎等了20年
离我们村20里开外,外婆家所在的村子里,几乎每家都养育两个孩子。而我们村乃至我们镇鲜有养育两个孩子的。俗话说,十里不同风,这风可归于是去城市闯还是留在村里。小时候去外婆家,就见到她们那有好多的楼房,而我们村到现在也还是青砖青瓦。
整个县,计划生育执行的很严厉。然而由于外婆家那边出去闯的多,赚钱也多,故而罚的起生两个孩子的款。而留在村里的,其收入来源就是三四亩田地农作物的种植,鸡猪等牲口的养殖。在上世纪90年代,仅靠种植养殖,如何能拿出个10万去交二胎的罚款呢?
费老的《江村经济》提到,生养儿女是具有双重动机的。一是传宗接代,二是向祖宗表示孝敬。而关于生儿还是生女,由于女儿是要嫁人的还要给嫁妆的,价值过小,成本太大。所以农村多是重男轻女的。尽管这样的思想在强制的独生子女的威力下获得松动,但是余灰仍在。在2010年左右,由于政策的惩罚力度的下降,而村民们手里也有些存款了。整个村里刮起了生二胎的风。夫妻双方40多岁,然而又生了一个。这些村民的女儿都即将出嫁,但却仍有对生育二子的执念,这种执念不是上辈人强给的,而是来自于一种传统与经济。
而这种老大与老二相差近20岁这种姐弟组合,不知道将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社会问题。是会出现姐姐需要承担起弟弟监护人的非义务问题还是一些家庭财产问题?这不得而知。但在40岁后生小孩的农村父母,难道真要在自己本该退休舒服的日子还要累死累活给子女筹集书本费或房费,或者将这笔债转到第一个子女身上?
读书改变命运,再穷不能穷教育
读书改变命运,无论是在50年前或是50年后这句话都不容置疑。
而在江北无数个垛田集落而成的村庄,更是相信着靠读书改变世代为农的命运,能够去城市分得一杯洋气的羹。
在我小学3年级时,当地的小学首次开办了重点班。也就是将较好的师资集中到一个班上。这个重点班每年需要多交500元的赞助费。当时这500块钱相当于中等农家一个月的收入。然而这个班上预招的40个名额轻轻松松达标了,而且还不断的有人想要进去,想要进去的也被学校领导通融的放到这个重点班。而当小升初时,对子女寄予厚望的父母自是想进办法让小孩去隔壁镇上有名气的学校或是将小孩送到市里去上初中。孩子去外地上学,父母也是要跟过去陪读的。这一陪就是六年,有的还是七年,是考不上去复读的。
如今,十年过去了。当我回到村里的时候,镇上的初中每个年级只有两三个班,百来十个人了,而十年之前是每个年级是有十来个班的,五六百人。
留在镇上的,也并非就是不上进落伍的。与城里小孩一样,镇上村里的孩子也时兴去上个画画班、舞蹈班、音乐班之类的。
如今大行其道,蔓延到乡村的的幼儿教育让我也有种恍惚,恍惚我过去也是应该可以要求父母给我上上画画班之类的。于是我问及我母亲这事,问她,你咋从没想培养我呢?
然而母亲表情带了些严肃,跟我说:你以为以前日子好过吗?每年的收入有限,你每年上学的钱我都得早早备好,还得计划下一年的开销,你上大学的钱,我老早就愁了,愁没钱怎么办。幸好后来初中三年义务教育,收入也多了,日子才好过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在离开家乡的时间里,看到的听到的生活着的,让我忘记了父母曾经在家务农的辛劳。那个露水打身的清晨,蛙声一片的傍晚,月亮头上挂的场地,然而它却不是诗意的。
时代背景下农村产业变化
在最初90年代末新世纪初,村民的收入一半来自于农作物,一半来自牲畜。少数的家庭为了增加收入会养上几十条甚至上百条的猪。猪圈就建在屋子周边的菜地里,有些人家甚至在厨房的房顶上建上二层作为猪圈。而年纪大些的老人,也会养一两条老母猪,将生的猪仔卖给大户赚些钱。
由于村里的年轻人出去定居不少,老人又老了,农田逐渐的被租给他人种植,开始是个人多种几亩地,后来,时兴养螃蟹,塘主开始大规模的谈判承包大片的农田。在不远处的镇上,有几家炼钢厂、纺织厂,然而在过去村里是没有一个去上班的,而现在,由于农田被承包出去,村里人也会到厂里做些缝纫的活。
过去几年,村里大户养殖的螃蟹多是由隔壁镇的人下乡来收,而如今在过去同学的微信上看到自家产麻辣蟹的宣传,看来农村人也想起了对产品再加工,增加售货方式、渠道,获得更多的利润。
现代化下污水排放
当乡村不断发展、现代化的同时,引起的问题也很多,而其中水污染便是其中最严重的一个。由于河流的污染,以及鱼虾的过度捕捞,曾经随手便能捞到的鱼虾已经在这片河里再不能见到。在登陆镇政府网站曾看到过镇政府要提供200万改造农村厕所,将粪坑改成马桶式的。然而排污系统的不完善,居住在镇上的商品房里的居民的生活废水垃圾全排到河里,接纳垃圾的河水已经变绿和发臭。而我们乡村在跟上城市脚步的同时,不止是模仿外在的,更要模仿内在的系统。
老一辈农村人的自我实现
照社会科学的角度来看,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农村人,什么需求层次,什么梦想对于他们本应都是枉说。但在马斯洛《动机与需求》里曾表述过这样一个达到需求模型的最高层次自我实现的例子:一个劳作的妇女,然而她满足于生活,对生活的细节有着自己的审美以及美的创造,那么她便达到了自我实现。
这听起来有点理想化。
然而就在20年前以及往前数的数代,春分秋种的老黄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钟,五谷粗粮应季蔬菜,织布缝衣的巧手,盖房子打家具的巧匠,逢年过节的各式风俗娱乐,有对天的敬畏,有对地的尊重,有对祖宗的缅怀。
对比现代我们对物质的追逐,颠三倒四的作息,我想这些价值观生活方式下,农村人做到了自我实现。
结尾
历史车轮碾过,风沙四起,人口变迁,而这次留下的村民却不再是选择安逸,而是选择靠土地创业,而村庄也正变为新的村庄。
作者单位为广西医科大学。
(责任编辑:李晖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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