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的身体:是什么和怎么看 | 不可思议
地铁空间一方面是前台性质的公共空间,每个人都需要去扮演一个合格的乘客角色,也就要遵守诸如“往里走,挤一挤”的身体规约;但流动匆匆的地铁又是一个匿名的场景,赋予了我们相对随性而少些顾忌的自由,身体在其中或倚或瘫,也鲜被评议。
“挤地铁”的“挤”字,实在显得有趣而生动。它既是动词,传递出你推我搡、人山人浪的“暴力”运动;也是形容词,描摹着拥塞不堪、生无可恋的“悲催”体验。
地铁可谓是社会学的富饶田野,想象力在其间旺盛蓬勃。譬如,被“剥夺”得习惯了,地铁上人少点、站得宽松些,就要抚掌庆幸,遑论再得一座位,更是预期之外的酬赏。再比如,原本是偶然且临时地聚合、采取无焦点互动的集群,如何由意外的摩擦而互起争执,这冲突又是如何被化解以回复到常态秩序的。如此等等。
此外,探究地铁场中身体的铭刻也特别有意思。
身体呈现在怎样的地铁
特纳提出了身体悖论:一方面我们占有身体,但在特定意义上说,我们也是身体。身体的呈现和经历,与个人的认同与实践息息相关。
地铁上的身体表现,传递出主体的态度观念。如针对地铁中一些男性,旁若无人地叉开双腿、多占空间的身体行为,就有分析认为这或许体现了霸权式男性气质的运作。
地铁上的身体感受,也影响到自我的情感心境。有次在地铁上听到一位北漂在拥挤的车厢中泣不成声,感受如草卑微、如蚁辛忙的物质身体,直观遭遇着城市化带来的梦想和残酷。
谢林等认为身体是生物有机体与社会文化持续互动的产物。换言之,身体是不可捉摸的自我和外在于我的社会之间交流、交汇与交锋的实体存在,身体之镜折射出自我的认同、管理的技术和社会的符码等多层面内容。
地铁空间一方面是前台性质的公共空间,每个人都需要去扮演一个合格的乘客角色,也就要遵守诸如“往里走,挤一挤”的身体规约;但流动匆匆的地铁又是一个匿名的场景,赋予了我们相对随性而少些顾忌的自由,身体在其中或倚或瘫,也鲜被评议。
地铁这种交杂前台与后台、模糊公共和私人的质素就为身体的在场表达提供了有意思的剧场。在这其中,我们看到的不是或者说不仅是身体的being,更是它的doing。
地铁需要什么样的身体
最近挤地铁的时候,想起一桩旧文:去年二月份时,一张据称拍摄于上海地铁站台的图流传在微博,批评两位蹲着等地铁的女性“不懂得教养”“难看”。
在发帖者看来,蹲在地铁站台的行为是不雅观、没素质的,与之相对,站着的行为才是应该的。想想在地铁这样的公共区域,身体的区分似乎不在于“好”或“不好”,毋宁说它是在“正常”与“坏”之间,划下了差别和等级:
正常的身体是可被接受的,遵守站着等地铁的不成文规范并不会因此而得到额外奖励,或者说,得到的奖励就是正常地被对待,身体不会被拎出来难堪;坏的身体是冒犯了常规习俗的“破坏性实验”,不论蹲着还是喂乳,对它们的批评也就是为之赋予意义、作出解释,通过这反面例子来重申、强化、再造广为(不假思索、未经反省地)接受的“正常”。
换言之,地铁中充斥弥散着“规矩的身体”,规训的身体想象背后是规范的连续不停运行。当“活生生的身体”(lived body)冒出来,我们看到了经由交往的身体而具象化了的人,和塑造“正常”身体的话语、技术、制度、实践乃至意识形态的力量,也就是“社会建构的身体”。
不过,身体的社会性和自我性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即使在“为自己而活”的个体化时代亦然。当我们被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推挤着上上下下地铁时,大时代里的个体命运似乎获得了直观到有些残酷的隐喻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