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记忆——小城风云(二)
小城风云(二)
蔡集成
话说当年杨子彬先生被蒙古特别民军拘捕,是哈达街父老全力救助,得以活命;可同时被捕的奉军军官韩德禄却没有这种人脉,他被处以死刑。
据文史资料记载,刑场设在赤峰城西娘娘庙。赤峰人对奉军印象不好,觉得这是大快人心的事,那一天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枪声一响,韩随即倒地,地上血迹殷殷,韩的家属穿白戴孝,用大车拉来棺材装殓尸体,赶车从庙后东边,过英金河出街奔林东而去。
二十年后,1946年国民党九十三军占领赤峰,这位曾被执行死刑的韩德禄竟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孙明的县政府里。我的父亲当时也在政府任职,他见过此人,六十多岁了,改名韩受天。他同警察局长宫戈组织了个讨伐大队,四处扫荡,深受孙明的赏识。
韩的出现使赤峰人大为震惊。后来听说当年他的亲友用一万银元买通了民军卫队连,先付定金两千,保人不死,过河再交八千。能够使韩起死回生的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崔罗锅”,他得到了两千银元的酬金。
崔罗锅名崔坛,字杏圃。因有畸形罗锅,人们习惯叫他崔罗锅,真名反而被很多人忘了。
他是个江湖郎中,医术高明,善治红伤。后来混迹于军旅,曾给毅军米振标司令当过军医官,又给游击司令张建同当过军医。崔兴武、李守信当时都是张的下级军官,他们与崔罗锅相交甚厚。
他从军队退职后,选择赤峰作为长久的寄居之所,并在四东街水道路南购置了一处高台大院。他慷慨仗义,而且为人和气,穷人找他看病,只需给他磕个头,他就一包到底;看过一次之后,就不请自去。他家门洞里悬挂着多人联名恭送的两块金字大匾,在赤峰人心目中极有威望。他还热心于公益事业,很快就被推举为赤峰慈善会的名誉会长。
1920年,赤峰红十字会成立时,他是首批会员。两次直奉战争,他都担任红十字会的救助队负责人,六十多岁的他,背着药箱,奔波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1928年夏,赤峰地区接连几场暴雨,洪水泛滥,北河套沟满壕平,整个赤峰街差点泡了汤。雨后崔罗锅就在四中街中和粮店院内慈善会的大厅里召开会议,商议修筑拦河大坝和英金河大桥,结果未获决议而散。
这一年,他的老朋友崔兴武率领骑兵十七旅进入赤峰,崔罗锅得到了军方的有力支持,信心大增。他先后到过乌丹、林西等地,四方游说,募求捐款。第二年春,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在二道街华馨饭庄摆了三桌酒席,以慈善会会长的名义,派会长周春焘亲持请柬,邀请军政商各界名流参加宴会。
据焦世珉先生回忆,参加宴会的首座宾客是崔兴武的参谋长,亚座孙廷弼县长,三座是杨子彬先生。出席宴会的还有李凤五、张文相、傅曦亭、许彦如、李海、胡灿、张棣、胡忠敬、刘永盛、贾恒达、杨希骞、宋子安、赵秉斋、杜泮青等,可以说哈达街上头面人物全部到齐。宴前崔罗锅慷慨致辞,力陈这项工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邀请在座诸公助其一臂之力。
酒酣之际,有人提到施工的实际困难,这引起了崔罗锅的不满,他愤然离席,从他的手提包中骤然抽出一把手术刀,大声喊道,“我崔某一生乐善好施,如今我已在佛前许愿,不把北河大桥修成,死不瞑目!”话音刚落,就把左手放在茶几上,右手挥刀便砍,众目睽睽之下,一只血淋淋的小拇指已应声坠地。
当天下午,赤峰当地报纸《赤峰新报》发出号外,标题大字:“慈善家医生崔义士发誓斩指修大桥。”这件事曾轰动一时。大家奔走相告,对他的此举深为感动。据说,杨子彬在当场即表示愿意与崔合作,助其达成修桥的志愿。散席后,还派管家给崔送去银元一百元,让其疗伤。然而很快杨子彬赴京治疗眼疾,一去就是半年;同年秋天崔兴武的部队奉命换防去了开鲁。失去了两个有力的支援,崔罗锅孤掌难鸣,再加上时局动乱,修桥之事再也无人问津。
1931年,崔罗锅患了严重的肺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终年七十一岁。
焦世珉先生曾有过这样的评价,“崔老生前以垂暮之年,具济世便民之念,断指明志,誓建大桥。其意坚决,其行壮烈,奈何'壮志未酬身先死’,悲哉!”
我从小就听过崔罗锅的故事,后来从文史资料中也多次看到关于他的记载,他瘦小的身形在我心目中渐渐地高大起来。他以嶙峋变形的瘦骨支撑起人格的坐标,在那个乱世中,毅然为民众谋求福祉,真是令人扼腕叹息。我们赤峰地区有过这样血性之人,真为我们的文史熠熠增辉。
蔡集成,生于1953年,哈达街人。“老三届”最末一届,下过乡,挖过煤。1977年,考入师范院校,在教师岗位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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